第十五章.船行記(11)歸家

夕陽把海邊這座小城照耀得溫暖怡人,已是初秋時分,海風溫柔而緩慢的流動著,落日灑在雲朵上麵,像是燃燒著的棉絮。偶有兩隻海鳥煽動者翅翼向暖黃的陽光而去,留下剪影般的背影。

七夏踏著灑滿日光的青石板路向家的方向走去,如果忽略掉身邊的人,七夏的心情應該說還算輕鬆愉悅的。她曾試圖抗拒回家,她怕在北安的危險涉及到母親,但卓斯一句話就把她的顧慮宣判為多慮,他說:就算她不回家,血族也會查到她母親的位置,所以還不如趁這個機會回去確定母親是否安好。

於是,她隻能聽從卓斯的安排。

進家門之前,七夏猶豫著是否讓卓斯進門,鄰居大嬸忽然出現,見到許久不見的七夏,熱絡的打著招呼。看到七夏身邊的人時,鄰居大嬸捂住嘴巴咯咯笑了起來,邊笑邊對七夏說:“帶男朋友回來啦,不錯嘛。”

七夏擺擺手想解釋,卓斯卻反手拉著她走進了庭院。

庭院中央的梨花樹上還掛著幾片夏天未落光的葉子,嫩黃的葉子掛在樹枝間搖搖欲墜,在秋風中肆意擺動。落日把庭院裏鍍上一層金黃色,隨著日暮西斜,金黃色慢慢變得深沉而濃重。

“媽,我回來了。”踏進家門的一刻,七夏緊張許久的神經終於得到了放鬆。

屋子裏的洛母聞聲急急忙忙的走了出來,見到七夏的喜悅忽然被看到卓斯的驚喜代替,她招呼站在院子裏的兩人:“七夏,快進來,給我介紹介紹。”

卓斯不慌不忙的走上前,他微笑著對洛母伸出手:“你好,我是卓斯。”

洛母見狀反倒有些意外,但她同樣回以微笑握住卓斯的手開口:“我是七夏的母親,我叫洛綺寧。”

洛綺寧已經年過四十,但看起來不過三十幾歲,一頭垂至腰間的長發燙成鬆軟的波浪,沒有化妝,但看起來依然神采奕奕。她的外表十分麵善,平時又常笑著,所以看起來十分溫柔親切。七夏和母親站在一起,像姐妹更多過像母女。

七夏是有幾分像洛綺寧的,但從麵容上能看出兩個人的年齡差距。在洛綺寧身上,能看到風霜從她經曆的歲月裏簌簌而過。但從七夏的瞳孔裏,能看到一望無際的滄海桑田。

吃過晚飯,三個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七夏給母親講學校裏發生的事,她語氣愉悅,就連上課的時候教室進來一隻小狗的事情都說的十分詼諧有趣。

卓斯坐在沙發上,單手支著下巴,看著七夏的目光十分溫柔。洛綺寧見狀隻是裝作不經意的會心一笑,七夏看到母親的眼神,本能的回頭看,觸及到卓斯目光的時候,七夏躲開卓斯的目光,回過頭來繼續和母親聊天。然而心髒卻不斷的劇烈跳動,她隻能安慰自己,表麵是以自己“男朋友”身份回來的卓斯,暗地裏其實是監視她。所以他的溫柔,也是為了符合目前身份的掩飾。

不多時,洛綺寧站起身來伸懶腰,邊向房間走邊說:“我要先去睡了,你們隨意。”在打開房門前,洛綺寧回頭衝七夏眨了一下眼睛說:“新被子已經拿到你的房間了,放心,我可是個很開明的家長。”說完也不等七夏反應過來,忙進了房間。

七夏隻能尷尬的看著卓斯,掩飾自己的心慌,張口支吾道:“你……今晚……”

卓斯已經把視線投向電視,語氣輕柔的說:“我睡客房就好。”

聽他這樣說,七夏偷偷的鬆了口氣。

……

躺在熟悉的床上時,七夏聞到被子上好聞的日光味道,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她忍不住喃喃道:“還是家裏最好。”

也許是因為躺在熟悉的地方,所以七夏覺得睡的十分安詳。半夜她是被窗子吹進來的風驚醒,起身就看到了窗簾翻飛露出皎潔的月光。眼角猛然窺到床邊的黑影,等七夏看向黑影的時候,那黑影忽地一閃不見,隻有輕柔的海風吹拂在臉頰上。

他們像真正的家人一樣一起購物、做飯和看電視。七夏覺得自己回家來,真的是一件在現在混亂生活中唯一的慰藉。早飯後,七夏在廚房刷碗,聽到母親在客廳裏和卓斯有說有笑,從母親的話語中來看,應該是母親在給卓斯看相冊。

七夏的手指冰涼,可是內心卻忍不住溫暖。她想,就這段時間,讓她忘了在這之前所有的不堪吧。這麼想著,七夏就覺得輕鬆了很多。

所以看完相冊,卓斯表示想到七夏原來上學的地方看一看,洛母執意讓七夏帶卓斯去的事情,七夏的心裏就沒覺得那麼別扭了。

出了家門,再次遇見了鄰居大嬸的時候,卓斯就自然而然的牽起了七夏的手,而七夏也難得的沒有抗拒,她微笑著對認識的人說你好。看到七夏態度忽然的改觀,卓斯在吃驚的同時,更大的是一種欣慰。

他們像一對真正的情侶一樣,乘車到七夏的母校時,卓斯甚至在車上輕輕攬著七夏。七夏的母校小學因為是歐洲人開設的,校長信奉基督教,學校裏便處處是教堂式建築。進校門的時候,七夏正聽到鍾樓上的大鍾緩慢而厚重的敲響了整點的鍾聲。

因為放假,所以學校裏人很少。七夏沉默的走著,她已經鬆開了卓斯的手,所以覺得手指很冷,可是被握著的時候,她也沒有覺得溫暖。

“不打算和我說點什麼麼?”卓斯說話的時候,兩人正好在鍾樓下的教堂前停下。

七夏望著鍾樓上麵矗立的巨大十字架,目光深遠的開口:“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卓斯怔住,她順著七夏的目光看過去,看到了正午的日光照射在十字架上,反射出聖潔的光芒。他忽然不敢直視這光,光芒照進他湛藍色的瞳孔裏,讓他的瞳孔像是藍色的寶石般清透。

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正猶豫間,又聽到七夏開口,她轉過臉來看著卓斯說:“如果你不是親王,或許我會愛上你。”

卓斯的目光一緊,他想走上前,卻被七夏抗拒的目光定在原地。

七夏沒有笑,可是現在的表情,卻和以往對卓斯冷漠的態度不同,她說:“你能替我著想,不讓母親擔心我,我很高興。但是,我不會謝你。”

“我不需要。”卓斯發出微不可聞的輕歎,也不再試圖向七夏走近。他的臉上有著一閃而過的失落,可是最終隻是用一種漠然的表情代替。

七夏收回看他的視線,心裏絲毫沒有被他的麵無表情所影響,她望著頭頂上的十字架,陽光照射著她的睫毛,陰影打在眼瞼上麵,像是不斷開闔著的羽翼:“我隻是個普通人,就算是有著異於常人的能力,我也想過平凡且普通的生活,可是現在我隻能認命的接受這一切。”七夏深吸一口氣,眼神裏有著無助般的荒蕪感:“我沒辦法對抗你們的手段,所以我唯有保護對我重要的人們。我不管你們到底要做什麼,但請不要傷害她們。我隻求你一件事,在這之前,我可以答應你任何事情。我希望……在不需要我了之後,把我過去的生活還給我。”

過了很久之後,時間終於從凝重中慢慢開始運轉,七夏的體溫也逐漸升溫之時,她聽到卓斯說:“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