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夢囈記(1)夢初

夜涼如水。

微風吹過的湖麵蕩漾著陣陣漣漪,一條鮮紅的鯉魚暢遊其中,它有著宛如紅色絲帶一樣縹緲的尾,隨著紅鯉的遊動,擺動著的尾就勻染出花一樣的形狀。

滿眼焦慮的女子從巷尾奔跑而來,她的頭發在夜風中被吹的高高揚起,紅色的裙擺蕩起在半空中,整個人就像是踏風而來。女子站在橋頭,滿目焦急的左顧右盼。她的麵前是一望不到邊際的遼遠江麵,而她的身後是黑夜下空蕩蕩的城池。

她就一直等著,也不知道是等待著什麼。時光從她的身上流逝,她的眉眼漸漸的充滿絕望惆悵,身上單薄的衣物襯得她愈加的形單影隻。天色漸漸的亮起,而女子的眼中似乎隻有無盡的黑夜,她被困在夜晚的靈魂瑟瑟發抖,於是那張傾色容顏隻有蒼涼的灰白。

太陽在地平線上漸漸升起,女子臨江而立的身影就被漸漸吞噬在這愈加耀眼的白光裏。

夢到這裏戛然而止,顏曉猛地睜開眼,首先被窗子外照射進的陽光晃的睜不開眼,其次她想到,這麼刺目的陽光證明,已經日上三竿,也就是說,她遲到了。

最近總是做著一個相同的夢,她在陌生的床上醒來的那一刻,恍惚的分不清夢和現實。一開始,她以為是和七夏、盼惜同租的房子裏的陌生床上的不適應,當這個夢做到第七天的時候,她終於覺得有些心煩意亂。

煩的是,就算是電視劇,重播了七天也得播放下一集吧,她這倒好,這下一集什麼時候播啊。

她昨晚熬夜把這個夢境記錄下來,而到日出的情節,她如何也不知道該如何寫下去,寫過那麼多字的她,竟然在這樣一個故事的開頭就不知道怎麼進展下去,這還是第一次讓她這麼頭疼的一件事。於是,整個夜晚她就麵對著半段文字出神的發呆,卻又不知道自己想什麼,清晨終於有了睡意,這才醒來。而夢中,依然是重複著的情節。看來,用這個夢作為她新文靈感的想法,暫時不太可能實現了,雜誌社的編輯也催的緊,而她遲遲交不上稿子。

說起來成為雜誌社的專職作家也是機緣巧合。高三那年的暑假,顏曉把自己電腦裏存的大量文章、散文、詩、小說一股腦的通通投了出去,那些她在一個人的時候,無處傾訴的話語,全部變成文字傳達出來。那些文字或帶著她自己的影子,或帶著別人的故事,或是沒辦法說出的心事,或是充滿奇幻的夢境。於是,在暑假結束時,當顏曉以為她的文章全部石沉大海的時候,一家家的雜誌社開始給她打電話約稿,他們稱讚顏曉的文字真實並帶著一股靈氣,有些編輯甚至稱她前途不可限量。

於是,靠著熱愛的文字,顏曉也終於可以承認,自己並不是一無是處的富家小姐,她在心裏一遍遍的抗議同學和老師給她扣上的帽子,而結果終於將謠言打敗。雖然,這些成就隻有她自己知道,但已經是對自己最大的鼓舞。即使,這喜悅她無人分享。

這小小的成功讓顏曉知道,自己以後的路還很長,一時間的成就並不代表什麼,她知道自己任性,可是對於她熱愛的,她明白自己該謙虛的走下去。

拖稿和古怪的夢讓顏曉頭疼不已,她歎口氣起床,開始琢磨著怎麼跟指導員解釋上午的缺席。

北安大學管理最嚴格的就屬中文係莫屬,而中文係中管理最嚴厲的專業就屬漢語言文學。而顏曉,就是中文係漢語言文學專業。對遲到早退問題,中文係的要求簡直到了令人發指的程度。

清晨,中文係學生都要七點半到教室背誦古文。因為中文係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在上課前每個老師都要挑若幹名學生背誦一篇古文,如果背不上來,那麼五千字的自我深刻反省就少不了了。

五千字對於中文係的學生來說其實也不算什麼,但是如果不小心被挑中,五千字古文檢討,也是頭疼的一件事。

所以,中文係學生準時七點半到教室裏坐的整整齊齊,一個個糾結的搖頭晃腦,也是北安大學一道獨特的風景。

顏曉中午起床,到廚房“覓食”的時候,七夏這才背著畫板回來。

見到蓬頭垢麵的顏曉時,七夏不自覺的愣了一下,隨即問道:“你沒去上課?”

“睡過頭了。”顏曉叼著塊麵包,從冰箱裏拿出兩瓶牛奶,遞給了七夏一瓶。

七夏輕微的鬆了一口氣:“那就好。”顏曉不明所以,等她要問七夏時,七夏已經放下畫板,說了句:“我去打工了。”就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早上的時候,七夏醒來見盼惜和顏曉的房間門禁閉,便以為兩人上午都沒課,也就沒叫兩人,自己背了畫板去上課了。

從公寓到學校,如果抄近路的話,隻有短短十分鍾的路程,七夏見時間還早,就不緊不慢的向學校走去。

從巷子穿過時,七夏忽然覺得頭頂一團陰影向她壓來,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眼前的人已經從天空降落到她麵前了。

那個人有著深邃的藍色眼眸,和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不同,那雙眸子裏的湛藍被刻意的隱藏著,隻有微微的藍光從瞳孔的狹縫溢出。

“昂索。”七夏見對方麵色平和,並無危險,也就放下心來喚對方的名字。

那人輕輕鬆了口氣:“沒想到你還記得我。”一張精致的臉上竟然滿是倦容,眼神中也失去了以往熠熠光彩。

對於渲畫來說,可能幾百年前的記憶已經淡化,可是對於在十七年前被重新灌輸這些記憶的七夏來說,可是再清晰不過了。七夏見對方突然出現,心裏也是好奇:“有事麼?還有,我是洛七夏。”為了避免被認錯,七夏搶先解釋著。

果然對方愣了一下開始細細打量她,最後昂索看向七夏,還是決定開口:“既然你認識我,那麼我不該認錯的。”

七夏實在是不知再說什麼,和昂索過多的解釋也不必要,這麼想著就聽對方說:“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找你。”

是為了涼?

七夏心裏陡然一驚,沒想到當初渲畫對昂索說下的謊話,竟然真的實現了。她是萬萬沒有想到會這樣,不管他和過去的涼有什麼瓜葛,現在,他不能再傷害顏曉了。這麼想著,七夏就下了狠心,也不再看昂索,準備從他身旁過去:“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找我,請讓一讓,我要去上課了。”

“那我就直說了,既然你出現在這裏,那麼涼槿也一定在。”昂索篤定的說道:“我找了她那麼久,終於讓我發現了一點線索。”

七夏歎了口氣,心知是躲不過去了:“那你找我有什麼用呢?”

昂索眼中一喜,隨即道:“看來是真的了,我就知道,你出現在人間,就一定會和涼槿會合的。”

“我……”七夏想說什麼,又覺得現在反駁實在是有點自討沒趣,隻能說:“隨你便了。”

“當初去輪回司的決策失敗後,我的位置就被頂替了下來,現在正因為某些原因被追殺,這樣貿然出現在涼槿身邊,我怕連累到她。”昂索沉思著,似是也在猶豫不定。

“那麼就不要去找她,現在她能不能和你在一起,我也不能肯定,而且,你當初確實是傷害了她。”七夏直視昂索,語氣中有著強烈的不滿:“還有,涼已經不是涼槿了,她現在有新的身份,你還是放棄吧。”

想到對方吸血鬼的身份,七夏就覺得悲涼,就算昂索能和顏曉在一起,那麼五十年七十年之後呢,他們不是依然要麵對分別。不同的人有著不同的世界,誰都不能輕易踏足對方的空間,除了彼此傷害,她想不到還有什麼結果。就如同……她和卓斯。一想到那個瞳孔裏氤氳著海洋的男人,七夏心裏就莫名的難過了起來。

“不。”昂索看著七夏,目光裏滿是堅定和執著:“我不能放棄她,為了她,我背棄信仰,背叛家族,我能存在到現在,全是因為她,並且無怨無悔。我承認當初是我做錯,可是,我沒想到彌補竟然如此艱難。我隻是想和她在一起,來償還對她欠下的債。”昂索的暗藍色瞳孔裏有著不易察覺的波動,停了下,他又開口:“我愛她,和當初所有的時刻一樣。”

七夏直直的看著對方眼裏的認真,確認對方沒半句假話後,這才開口:“可是,你怎麼能知道她現在還愛你呢?”

昂索搖搖頭:“我現在能做的,是回到她身邊,所以,我隻能盡力去讓她愛上我。”他苦笑一聲:“沒有看到她幸福,我是無論如何不能放棄的。”

見對方這樣說了,七夏也不好再反駁什麼,顏曉能幸福,也是她所希望看到的。可是她沒想到,接下來她答應的事情,竟然會讓她後悔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