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重逢記(2)再,見

慌亂間也不知道自己設定的地點是哪裏,舉目望去是盤踞在樹林間的一條公路。還好,冤魂總是喜歡在類似樹林陰暗的地方棲息,心下暗自慶幸,鬆了口氣的七夏有了時間思考剛才出現在身後的人。聽聲音是女生,語氣裏是掩飾不住驚訝,不過有意識的壓低了聲音,可是,除了為收集靈魂而跳窗出來的七夏,別人還有什麼理由半夜留在外麵呢?或者是根本沒回宿舍的學生,不然就是,看到她跳窗而跟蹤她出來的人?後者剛想到,就被七夏自己否決了,誰會和她一樣無聊到在夜裏跑出來呢。

心裏胡亂想著,就不知何時走到了一處別墅區。這城市總是有著這樣一些人,因為金錢的支持,所以就可以為所欲為的實現自己心裏一切不實際的願望。比如因為不喜歡城市的喧鬧,於是就算計著在郊外開墾土地,圈地蓋樓。一般人是買不起這既交通不便又偏僻的別墅的,所以這毫無人煙的地方,就更失去了人情味。

她繞過別墅區,走進了更深的樹林裏麵。蟲鳴鳥叫聲此彼起伏,在這樣的黑夜裏奏著幽深詭秘的音樂,倒也是悅耳。

走了幾步,七夏看到了一個蜷縮在樹幹旁的小女孩,那女孩抱著雙腿無助的抽泣著,瘦弱的身體顯得渺小而可憐。七夏歎了口氣,竟然是個小女孩……可是工作還是要繼續,七夏走過去,一麵提防著女孩突然攻擊一麵柔聲問:“小姑娘,你為什麼在這裏哭啊?這裏很黑,你不害怕嗎?”

女孩聽到聲音,抬起了頭,一張臉上滿是淚痕,碩大而漆黑的雙眼裏不斷的有淚水湧出,她的臉色蒼白,整個身體幾近透明到虛無。

“我、我迷路了,我不知道我的家在哪。姐姐,姐姐,你帶我回家好嗎?”女孩委屈的說道,聲音悲切,聽不出任何怨恨。大概是因為心裏有著不肯放下的執念,不願承認死亡,而又沒有太多能力,所以魂魄很淡。

女孩繼續說:“有個大哥哥,他把我帶到了這裏,後來我的脖子很疼,大哥哥就不見了,然後我就找不到家了,姐姐姐姐,你能帶我回去嗎?今天學校要表演的話劇我要演公主的,爸爸和媽媽也會來看的,可是我回不去了,我演不了了,大家會怪我的,姐姐,求求你了。”女孩哭的很傷心,頭發上的公主冠發飾都隨著她的哭泣而顫抖。女孩想要撲過來抓住七夏的腿,可是虛無的魂魄哪裏能觸碰到活生生的人,女孩見自己穿過七夏,然後回頭看著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七夏已經見過太多的死亡了,可麵對著一個小女孩,她還是不能做到坦然。死亡這件事,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已經是她心裏一個難以抹去的陰影。

於是她俯下身子,對女孩說:“姐姐沒辦法幫你回家,可是姐姐可以帶你去一個更好的地方,你應該去往那裏的。”

“我、我隻想回家。”女孩停止了哭嚎,嗚咽著說。“姐姐,我,是不是,不能回家了?我到底是怎麼了?”

七夏閉了閉眼睛,再次睜開的時候狠下心道:“是的,你回不去了。你,已經死了。所以,你隻能聽姐姐的了。”說罷七夏不忍再看到女孩的眼淚,抬手開啟了星魂之路。

聽到真相的女孩反而平靜下來,她擦幹淚水,抬起頭對七夏微笑道:“姐姐,我叫杜小蔻。”說完,女孩的魂魄漸漸飄散到空氣中,還沒有進入到星魂之路,她就已經走進輪回。對女孩來說,認清死亡,她便可以去往輪回,所以,魂魄自身肯進入輪回司,對於魂魄本身來說,這是件好事。

女孩的身影已經不見,最後,隻有她臨別前的笑臉印在了七夏腦海。

七夏甩了甩頭,想甩去心裏沉重的心情,她關閉了星魂之路,準備找尋下一個目標。忽然有腳步聲從黑暗的樹林裏傳來,直到越來越近,趁著月光,七夏看到了那張幾乎讓她窒息的臉。

算起來現實中不過一年多不見,可是卻宛如相隔了一個世紀。

卓斯,是他。

和一年前比他並沒有多大變化,依然是那張無可挑剔的臉,依然是蒼白的皮膚和血紅的雙唇,依然是挺拔的身材,可是卻有什麼東西,在七夏心裏一點點冷卻,最後成為陌生的眼神顯露出來。

那個答應她會來救她的男人,那個在迷魂林保護著她的男人,那個在無盡的牢籠裏成為她獲救的支撐的男人。卻隔了千山萬水般漫長的時間相見,而他卻沒有遵守諾言。

她想放下所有的失望,輕鬆的、裝作不在乎的對他打招呼,那語氣意味著,我並不在乎你,所以你沒有履行諾言我也並不難過。正當她想這樣做的時候,她看到卓斯修長白皙的手指正緊緊握著女孩小蔻消瘦的身體,已經死掉的屍體從最初的僵硬漸漸癱軟成他手中的玩偶。

七夏忽然想到杜小蔻對她說的話,她說到了一個大哥哥,說到了脖子很痛,然後她就再也找不到家的方向了。

於是七夏再也無法掩住眼底的巨大失望,她怎麼忘了,卓斯是個吸血鬼啊,冷血的吸血鬼,他怎麼可能記得他們之間的約定,也怎麼可能了解人命於別人的重要性。他的生命是漫長無盡的,而像她這樣的人類,不過是他永恒生命中的瞬間擦身而過,誰又會記得誰呢?

她怎麼可能對他還抱有幻想。從始至終,他們都不是一類人。

她的眼神明顯的冷下去,卓斯欣喜的叫七夏的名字,可是七夏不想再聽,她隻想離他遠遠的,從此相忘,再不相欠。

星魂路開啟的同時,卓斯瞬間移動到她麵前,七夏下意識的跳開一步,然後張開手,一道舞風就自她手中直衝卓斯而去,凡人肉身的她,依靠著星魂鏈提供的靈力,也能使用部分法術。

大概沒想到七夏忽然變了臉,隻見風刃下一秒就要擊中卓斯,七夏還是改變了舞風的走勢,風刃轉了一圈後擊中卓斯手上的屍體,屍體被舞風托住,成功從卓斯手中脫出,被靜靜安置到一旁的地麵上麵,那道舞風在屍體上包圍出結界,讓妖魔鬼怪飛禽走獸無法近身。這所有的一切,都隻是瞬間發生,於是七夏在卓斯難以置信的眼神中傳送了回來。

回到宿舍的時候已過午夜,七夏幾乎是踉蹌著從窗台摔進了屋子裏,同寢室的另外三人被驚醒,醒來的盼惜當下在眾人不甚清醒的時刻停住了時間。

盼惜直接從上鋪跳了下來,然後跌跌撞撞的扶住臉色蒼白的七夏。她的身子一直不停的顫抖,盼惜劈頭蓋臉的就問:“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你是不是出去傳送靈魂了?遇到什麼了?為什麼不叫我啊。”

七夏看清眼前的盼惜同時落下淚來,語無倫次的對盼惜說道:“卓斯,卓斯,他,我見到了,他殺了個小女孩,那還是個小女孩啊,他怎麼下的了手!我想忘了他的失約,可是我忘不了那小女孩死去的臉啊。我們,從來就不是一類人啊。為什麼我現在才明白,現在才明白啊。”

盼惜大概明白了發生了什麼事,也隻有那個人才能讓七夏如此失魂落魄,可是她卻不知如何安慰,張了張嘴,卻隻能喚七夏的名字。

第二天,七夏如往常般平靜,除了紅腫的雙眼證明她昨夜的狼狽便沒有了任何變化。盼惜想要安慰她,話剛到嘴邊就被七夏打斷,她說:“什麼都不要說,好嗎?”

於是盼惜隻得閉了嘴,心裏卻極是擔心。她故作輕鬆的對七夏說:“咱們的大學生活剛剛開始,什麼好男人找不到,是吧?咱們還要在大學裏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呢!”

七夏隻得敷衍的笑笑,盼惜看出卻也沒點破。

無奈盼惜央求七夏和她去報名靈異社團,隻得陪她去。她的理由就是,雖然七夏通靈,但自己卻不通啊,好奇心極大的雙子座蘇盼惜,對靈異鬼怪事件格外的感興趣,偏偏對別的正事就沒那麼熱情。

令盼惜失望的是,隻有寥寥數人來報名。社長是上次那個幫助他們的男人,計算機係的,叫崔時雨,戴著一副黑框眼鏡,外表很是斯文,看起來是那種很難和靈異掛鉤的人。社團裏加上老生和新生也不過十幾人。人少的好處就是很快大家就能熟絡起來,彼此能叫上對方名字。社團裏的一個叫鄭楠的男生自稱自己有著陰陽眼,說得有模有樣,唬的除了七夏以外的新生都做欽佩得五體投地狀。

“喂,洛七夏,不要動哦,現在你的身邊有個冤魂,是個古代女人,身著白衣,長發披肩,不過倒是沒有惡意。”鄭楠把話題引到一直不語的七夏,坐在她旁邊的人下意識的挪了挪椅子,而七夏隻是若無其事的哦了一聲。鄭楠不知道,此時七夏看到圍繞在他身邊的一個滿身是血的女人,血水一滴滴落在鄭楠脖頸,鄭楠還時不時撓撓脖頸處。

散會的時候,七夏拉著盼惜隻想趕快離開這個無聊的地方,兩人正走著,在下樓的拐角處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對七夏說:“洛七夏,你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