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現世記(6)夢闌珊

白色的長袍鬆鬆垮垮的披在身上,赤足踩在地麵上卻也不覺得涼。盼惜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衣服,納悶的想自己身上的T恤、牛仔褲和帆布鞋去了哪裏。然後猛地就想到,在醒來之前,自己摔進了瀑布下遊。冰冷的河水和渾身的疼痛此刻都離她遠去。

還未來得及琢磨過發生了什麼,盼惜就被催促著向前走去。她一抬頭,就看到了前麵排的長長的隊伍,每個人都穿著和她一樣的長袍,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麻木的隨著行進的隊伍踽踽前行。而隊伍後麵還在不停的有人跟上來,整條長隊似乎沒有止境的增加著。

盼惜拍了拍前麵人的肩膀,回過頭來的中年男人眼神頹然的看著她,盼惜清了清嗓子,問:“這位大兄弟,咱這是幹嘛去啊?”

“去死。”那男人說完兩個字,又慢慢悠悠的轉回頭去。

聽到對方的回答,盼惜大怒:“你這人,怎麼罵人呢你?!”

身後有個大娘拍著盼惜的肩膀安慰道:“小姑娘,他說的沒錯,咱們都死了,現在是去投胎。”

盼惜愣住,自己真的死了麼?她看著自己的手指,毫無血色但依然靈動,轉過手掌,掌心竟然沒有了掌紋!隻有空白一片!盼惜翻來覆去的看著自己的手,幡然醒悟,自己在墜入瀑布裏的時候,是真的死了!

她慌張的想,自己還不能死!她還沒有找到七夏,她還有很多很多事沒有做,她還沒有談過戀愛,她還沒有吃遍天下美食!她不能死。

“不,我還不能死!”盼惜大喊著,跑出了隊伍,下一刻眼前就有兩個穿著青色鎧甲的鬼奴出現在她麵前,攔住了她的去路,他們架起盼惜的雙臂,將她禁錮住。

盼惜掙紮著大喊:“你們弄錯了!我還沒有死!放開我啊!”

“這裏的每個人都不信自己死了,可是逃不了的。小姑娘,你就認命吧,唉。”剛剛跟盼惜說話的大娘歎氣道。

盼惜仍在不死心的掙紮:“不!我還沒見到七夏!我還不能死!”

這邊的動亂驚動了路過的司使,盼惜眼尖,見那一襲黑衣的男子身後簇擁著一眾鬼奴,想著應該是輪回司的主管人員,想也不想的對著那邊的人大吼:“嘿!那邊那個黑大哥,救救我啊。”

那黑衣男子背一僵,轉過頭來。周身宛如被墨籠罩的男人,如神祗般完美的臉就這樣出現在盼惜眼前。

盼惜一喜大叫道:“墨染墨染,你怎麼成黑大哥了?你還認識我麼?我們之前見過啊,你還叫我月落。對對,我現在就是月落,你快讓他們放開我。”

聽到月落兩字,挾持著她的鬼奴鬆了手,隨即又用力拽住她。

墨染陰翳的雙眸一眨不眨的看著盼惜,似乎在思考什麼。

“墨染,一定是弄錯了吧,我還沒死。”盼惜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對墨染呼救道。

“如果是月落,除了消散,是不會有死亡靈魂形態的。”說完,墨染示意鬼奴們將她帶回隊伍中,便不再看她,轉身離去了。

他的背影挺直,而臉上卻是無法掩飾的慌亂。如果讓渲畫見到月落,那麼,終於留在輪回司的渲畫也許還會對人間抱有希望,他是不會容忍渲畫離開他這樣的事再發生的。

“靠!你個死墨染!怎麼過河拆橋啊你!混球!”盼惜對著墨染的背影不住的踢著腿。

被拉回隊伍後,盼惜身邊就一直有個看守著她的鬼奴跟著她。無理取鬧不行,那就換個方法。決定後,盼惜就目不斜視的衝身旁的鬼奴邁出一步,那鬼奴不明所以,戒備的盯著盼惜。

撲通一下,盼惜抓住鬼奴的雙腿,抬起頭眼淚汪汪的說:“我說這位大哥,你看我才15歲啊……正是花季年華就這麼白白的死了……我好冤啊!”

在鬼奴懷疑的眼神中,盼惜繼續說:“好吧好吧,你別那麼看著我,我16了行吧。可是也是苗根正紅的青少女啊,我這麼死了,人間就少個棟梁,所以求求你了,放我走吧。”

那鬼奴麵對著盼惜梨花帶雨的哭訴,竟然完全不為所動。盼惜自導自演了半天,發現是對牛彈琴,最後泄氣的罵道:“幫我問候你妹你大爺和你祖宗!”說罷氣咻咻的回到隊裏。

鬼奴這才有了反應,回答道:“謝謝。”

盼惜:“……”

不知過了多久,盼惜終於走到了隊伍的前麵,這時她才看清,原來這麼多人排隊竟然是在等著喝湯。

心裏暗罵一句,接過來一個少女遞過來的碗,剛要一飲而盡後突然想起電視劇裏演的,人死後去往奈何橋,然後喝下孟婆湯忘記一切往事去輪回轉世。

盼惜看了看眼前對她奸笑的少女,她怎麼都覺得對方不懷好意,又看了看眼前的湯,看起來誘人又美味,可是盼惜就是覺得這是再毒不過的毒藥。盼惜用力把碗砸向地麵,汁水和陶瓷碎片灑了一地,然後迅速的沒入地麵,失去蹤影。

那少女也不怒,依然微笑著給她盛湯,舉到她麵前。盼惜接過湯,對著身後的長隊大喊道:“喂,你們不要被騙了!這個是毒藥,如果你們喝了,就永世不得超生了!”

聽到永世不得超生的字眼,人群中果然爆發了一陣唏噓,有些人大喊著要離開這裏,有些則往外衝去。

一時間,本來平穩行進的隊伍暴亂了起來,鬼奴們全部出動到隊中平複動亂,也就不顧著看盼惜。盼惜鑽了空子,正要逃開,忽聽耳邊響起悅耳而妖媚的聲音:“你以為就鬼奴能製的了你麼?”

盼惜邁出的步子就僵在半空中,落也不是,收也不是。

“看來我被忽視了呢。”少女說完話,走到盼惜身邊,重重的對著盼惜的肩膀拍了下去。這一下,成功讓盼惜腿一軟,差點坐到地上。

“小妹,求求你放過我吧!”盼惜感覺到身後沉重的壓迫感,顫抖著求饒。

“小妹?”對方語氣疑惑。

“大姐,求求你放過我吧!”

“大姐?”對方語氣明顯不悅。

“孟婆婆啊。”盼惜已經淚奔:“求求你放過我吧。”

“你小說看多了吧!我叫夢闌珊。”說著,夢闌珊已經走到盼惜麵前。那是一張格外年輕稚嫩的臉,看外表不超過十五、六歲,瞳孔很大,且漆黑發亮,一頭柔順的黑色長發及至腰部,齊劉海使她看起來更加清純可人。

“對不起對不起,我近視眼啊,我要看見您這麼蘿莉,我能叫您孟婆麼,是吧。哈哈”盼惜尷尬的擺了擺手,臉上一副溜須拍馬的模樣,心裏暗想,姑奶奶能屈能伸方能成就大事。這麼想著就不覺得難堪了。

“這話說的我愛聽。”夢闌珊單手叉著腰,滿意的點點頭。然後,她依然不忘拿起手中的碗遞給盼惜,說:“喝了它。”

盼惜接過碗,知道逃不過了,於是轉移話題說:“後麵亂成一鍋粥了,你不去管麼?”

夢闌珊把玩著自己纖長的指甲,說:“我管什麼,我隻管給你們喝湯。所以了,你乖乖的喝下去,就和我無關了。”

“這麼說,我喝完就可以走了?”

“隨你便嘍,我隻負責熬湯,我是個女巫哦。”夢闌珊笑的奸詐。

盼惜看到希望,可是麵對著眼前的湯,滿心歡喜化作絕望,淚眼婆娑的問:“我喝下去會死麼?”

夢闌珊一翻白眼:“我哪知道,我又沒喝過。”

盼惜無語凝噎的端著碗,最後一仰脖,咕咚咕咚灌進肚子裏去,隻覺得味道沒有聞起來那麼有誘惑力,身體也沒有感到任何異樣。

“真奇怪。”夢闌珊疑惑的看著沒有任何變化的盼惜,皺眉說道。

“我喝了,所以你可以放我走了吧。”盼惜放下碗,一臉的凜然。

“我說,你或許還沒到死的時候哦。”

“什麼?我剛剛就說了我沒死,你們還都不信!還死活不放我走!”盼惜怒道。

“不過你現在可是死定了喲。”夢闌珊奸笑著走了回去。

盼惜望著夢闌珊的背影,暗自感歎她的可怕,真是披著蘿莉外表的老巫婆。說自己死定了,現在不是也是死了。盼惜無暇細想,趁亂跑走了。

然而對於輪回司人生地不熟的,沒走多遠,盼惜就悲劇的發現,自己迷路了!她胡亂的走著,心裏不停的念叨:千萬不要被發現,千萬不要被發現……然而念著念著,她更悲劇的發現,眼前站著的人不是墨染是誰?

盼惜當機轉身準備逃走,陰冷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站住。”於是她隻能僵在原地,心裏不住打顫。

“你來做什麼?”墨染走近她,問道。

“我……”盼惜想,這個時候搬出七夏來一定管用,便想也不想的閉上眼開口道:“我來帶七夏回去,她被困在了輪回司。”

墨染輕笑一聲,聽到笑音的盼惜猶豫的慢慢睜開眼,自從認識墨染,她就從未見他笑過,所以當她聽到笑聲之後,唯一的想法就是,果然搬出七夏來很管用。

“被困在了輪回司麼……”墨染重複了一句。

當盼惜看到墨染嘴角噙著的冷笑之後,心裏陡然一驚,她終於絕望的意識到,自己果真是大限已到了。

“我怎麼可能讓你把渲畫帶走。”墨染這樣說著,就拔出自己發髻上的發簪,黑發散到肩膀上,讓他整個人就像是奪人心魄的死神一般具有壓迫感。

閃著黑色光芒的發簪頃刻間就化作一把黑色利劍,墨染翻轉著手腕,最後眼神定到盼惜身上,說了一句:“既然你已經死了,那麼魂飛魄散也是沒關係了。”說著便想也不想的向她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