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夏之淺唱 後來者的榮幸

兩人不好跟老人再多計較,回到了路上。石風想就此對施九解釋點什麼,但又不知道為什麼要解釋,如何解釋。他自己事先也不知道會是這個樣子,肚裏的話沒組織好,送到嘴邊就拐了彎:“我就說不讓你去吧,你非得去……冷不冷?”

“我就是好奇,大哥,有這麼求雨的嗎?剛開始我還以為你們這裏也過潑水節呢!”她說著,覺得委屈,突然板起臉來,“你早知道她會這麼做對不對?存心害我!看見我成落湯雞,你高興啦?”

“我冤枉啊!我也是剛知道老大娘那是在求雨呢!”他笑不成聲,眼看她的巴掌打來,也不閃躲,老老實實迎上去,卻害得她掌心疼得發麻。

她很少出手打他,甚至很少碰他,自然不知道他的肉有多結實,也是這次怨氣實在太大,下手重了點,忘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劈裏啪啦打下去,收都收不回。雞蛋碰石頭,想來就是這個滋味吧,隻是雞蛋還沒來得及痛苦就粉身碎骨了,她沒事,手卻很疼,所以要出氣,揉捏著手怪他:“你石頭做的啊?這麼結實!知道自己是石頭也不躲著點!”

石風笑而不語,她的手掌實在太柔弱,她生氣的表情也實在太迷人,他不敢分心,目光裏隻剩下專注。

見她那一頭長發被水澆得幹濕不齊,想伸手替她理理,卻伸不出手,隻是愣愣地看著,直看得她再不敢怒視他。

她突然樂起來,興奮地對他說:“要不咱等一下唐俊哥,看他會不會也去要水喝!再看看他怎麼回答。”她越說聲音越小,最後自己偷笑著捂住了嘴巴。石風挺直了胸膛審視她:“你安的什麼心啊?”她嘻嘻笑起來:“咱先躲起來,看看嘛!正好我衣服也濕了,一上路風一吹肯定要感冒的。”是的,雖然有太陽照著,她仍覺得身上涼絲絲的,不一會兒就連打了十幾個噴嚏。

石風見她受了涼,脫下襯衣給她,自己光了個膀子。施九看見他健碩的上半身,目光有點灼熱,立即避開了。沒跟他客氣,接過來穿在了身上。她確實有點冷,穿上才稍稍暖和了一點。一股淡淡的煙草味撲鼻而來,她把這個味道灑在了心裏。

石風推著摩托和她向前走了一段,在一個陽光很充足的地方停了下來。兩人正坐在地上聊天,唐俊的車聲遠遠傳來,雖遠,依然不改“騰騰騰”地響聲。石風側耳聽著遠處的動靜,像長了千裏眼,靜靜地說:“你聽!停了!這會兒俊哥已經到了那老大娘身邊,‘老大娘呀,我口渴了,給我口水喝吧?’‘你說,這雨下來下不來啊!’‘天晴這麼好,怎麼可能下雨呢!你沒看我噴灌機都買好了!’嘩!一舀子水就下來了!不對,俊哥那麼高她應該夠不著啊!”

“哈哈哈!”施九被他那一臉若有其事的滑稽像給逗得捧腹而笑。

石風站起身,眺望著遠方,施九也站起來,眼前卻朦朧一片。

“別說,他還真去了。嘿——嘿——嘿!還喝到水了。”他奇怪地回頭看施九,像是看稀有動物,“他臉也沒你白啊,怎麼就讓他這麼順利地喝到了呢。”施九看不見,怕他騙她,置疑:“你看清了嗎?”

“不信一會兒他過來你問問。嘿!喝完了,怎麼還不走啊?”他一直在觀戰,直等到唐俊又開車上路。

看見兩人在路上等他,唐俊一臉的迷瞪,停下來,並沒熄火,扯著嗓子問:“怎麼啦?沒油了還是車壞啦?”

石風笑著走上前,給他滅了油門。他跳下車來,愣頭愣腦地看著眼前這兩個笑容詭異的人,簡直丈二的和尚在世。

施九說:“你別瞎琢磨了,沒什麼大事,就是我們剛才遇到一件怪事。等你半天了,就是想問問你——你去向那老婆婆討水喝了?”“是啊!怎麼了?瞧你們倆笑得,真夠慎人的!”“她見了你有沒有問你什麼?”

唐俊奇怪地看著施九,突然覺得她像是在算卦,很配合,小心翼翼地回答:“問啦,問我天下雨不下雨。”“你怎麼說的?”

“我說你們倆這是幹什麼呢?別這麼看我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我說會下,夜裏就下。”

施九和石風對視了一下,半天才反應過來,險些笑岔氣。

“你怎麼知道夜裏會下?”這次問的是石風。

“我也不知道啊!不是安慰安慰老人家嘛!再說我也希望夜裏就下啊!怎麼?她也問你們啦?”

施九下意識摸了摸半幹的頭發,說:“問我了,我說不會下,她就蓋了我一頭水。”唐俊聽罷拍腿大笑,指著石風問:“你呢?你怎麼說的?”“我什麼也沒說,她潑了十九一身,我當然得找她評理吧!”

施九不屑地說:“裝得倒挺像,評什麼理啊?隻顧在旁邊笑我呢!”“哎!你們這小兩口啊!”唐俊搖頭歎氣地笑著,走回車旁,拿了搖把招呼石風說:“來,為哥服務一次。”

“好嘞!”

施九卻在一旁細細品味著唐俊的話,心裏泛起一片漣漪,像裹了密,甜絲絲的。

石風聽了這話心裏又何嚐不美呢?但一想起兩人的真正關係,總有很多無奈。但這無奈不隻是無奈,時間一長,就在心裏發了酵,幻化成一種動力,時刻催促著自己為了她奮勇不息。

跟她同處一室,日夜相守,卻隻能隔著黑暗想念,還要時刻強迫自己按捺住心中的悸動。有時,他覺得這是一種幸福;而更多的時候,是一種折磨。有時,他覺得自己可笑;更多的時候,他覺得自己是在履行維護信任的義務。信任也是一種愛吧。隻是,這種愛表現出來,隻能算關心。

他其實不懂愛,隻知道一想起她有天終會離開就會心痛,說不出的無助,比向天要水還難。

他想留她在身邊,哪怕一輩子不做夫妻,天天見到她就滿足。不,這話太假,或者說是他在跟自己撒謊。如果對自己絕對誠實,那就是他在為他的愛情進行著一場暗戰,他想借用這種悄無聲息的戰術,達到愛情步步為營的戰果。他想讓她成為他的妻子,兩人親密無間,他疼惜她,愛護她,用他的雙手為她創造美好生活。他也希望她愛他,相信他,與他相愛相依,攜手到老。

“大哥,咱們也走吧。”她話說得有些無力,在太陽下曬久了,有點困,眼睛都睜不開,上了車就摟著他睡著了。

一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