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有你相伴的日子 甜密理解了苦澀 黑夜裏開滿了寂寞的花 .英雄無歸

“嫂子!你沒事吧?我讓黑子咬他去了!”石歡的確不明白先前看到的景象意味著什麼,懵懂無知的他怎麼也不會想到那竟是天底下最不可饒恕的惡行。

施九渾身打著哆嗦,話音也顫抖:“歡歡,快!咱回家。”說著攬住石歡掉頭就走。

“黑子還沒上來呢!”“它馬上就來!快走啊!我們打不過他的!”

她拉著石歡,一路驚慌失措跑回家,到家就慌忙閂上了門,一身虛脫的她隻想趕緊爬到床上去,但剛走進裏屋就完全沒了氣力,再不願前行半步,就近蜷縮在桌角慟哭起來。石歡在一旁手足無措地看著她,突然,嘴巴一咧也哭起來。

不知哭了多久,她終於平靜下來,輕聲對一旁滿臉熱淚的石歡說:“歡歡,嫂子求你件事行嗎?”“啊?恩……什麼事呀……”

“今天發生的事你別告訴任何人,行嗎?包括大哥……”

石歡忽閃著大眼睛問:“為什麼呀?我就要告訴大哥,讓他給你出氣。”“別!千萬別告訴他!你就答應了嫂子……”

正說著,門外有了響動,隔窗去看,秦葉帶著小傑回來了。還好,他們先回了東屋,石歡跑去開門,施九叫住他,拿眼神哀求他保密。他疑惑地看著她:“你不是說要做誠實的孩子嗎?為什麼又不讓我說實話了?”

她沒有立刻回答,替他開了門。一開門,就被地麵反射的太陽光刺痛了雙眼,連忙收回目光,悄聲對他說道:“但有時候實話也是不能說的,你知道你說了實話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嗎?”他認真地看著她,等她解釋。“如果你告訴了大哥,大哥一發脾氣,就會去打他,但是把人打傷了是要被抓走的。”

“被誰抓走啊?”石歡擔心地問,眸子裏閃著恐懼的光。“公安局的呀!抓走了就不讓回來了。在外麵要天天做苦工,天天挨打,吃得不好,睡得也不好。”

終於鎮住了他,他乖乖地說:“那我就不說了,你也別說,萬一大哥讓人抓走了誰再欺負咱就沒人給咱出氣了。”

施九忽然想起留在河邊的衣服,心想萬一秦葉問起,可怎麼解釋呢?一時沒了主意,又折回了屋。那裏,她是斷然不敢再去了,那種情景現在想來還心有餘悸。

秦葉走進屋來,問施九是否去過場裏翻麥子,見她在桌前埋頭坐著,不說話隻是搖頭,說:“我去場裏看看,你在家照看下小傑。”

施九目送她走出院子,這才敢出門,但像是嚇破了膽,見了光就怯。來到東屋,小傑已經熟睡了。看他做著均勻地呼吸,她忽然有了說不出的羨慕,看,多麼寧靜,多麼平和。她一直克製自己不去回想那個膽戰心驚的時刻,但腦海裏除了石滿倉還是石滿倉!她沒有恨過誰,即使是騙了她的人販,也沒有如今這般讓她恨之入骨。她也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這般脆弱,委屈的淚水一直噙在眼裏,隨時都有可能開閘。就這樣心神不寧地坐著,時間一長人就困了,睡意襲來,趴在床沿昏睡了過去。

但即便是入睡,也是在半睡半醒間掙紮。恍惚聽見秦葉的聲音:“困了就回屋睡吧!”不記得是怎麼回到西屋的,醒來的時候人躺在了自己床上。

這是什麼時候了?她還沒完全清醒,依然抱有一絲幻想,幻想這一切隻是做了個長長的夢。她翻身看了看窗外,夕陽的光輝正照在老榆樹的枝幹上,罩了一樹的金黃。

多麼寧靜祥和的畫麵!她卻心事重重,欣賞不動。

院子裏靜悄悄的,靜得出奇。她好想再睡下去,哪怕不再醒來。因記掛著那些衣服,絞盡了腦汁想不出究竟要怎麼取回才好。她到東屋看了看,石歡正陪著小傑玩,想來想去還是決定自己去,早取早安心吧,料他石滿倉也不會在那呆了。但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帶了把剪刀在身上。

說走就走。趁家裏沒人,快去快回,最好是不留下什麼蛛絲馬跡。她雖心裏有仇恨,卻也不想這事鬧大。心想,能多平靜就多平靜地過去吧。那樣,她一定會心存感激的。

一路走來沒遇到一個人,她暗自慶幸,提心吊膽地下到河灘,河水嘩嘩地流著,四周依然是原本的靜謐。好在衣服和盆子都還在,她快速地收起衣服,端盆要走,卻看見前邊不遠處的石縫間還漂著一件,卷起褲管淌水過去撈,近了,竟發現根本不是什麼衣服,而是一具狗屍!再仔細一看,嚇了一跳,竟是黑子!沒錯,是它!脖裏還套著石風為它打釘的皮帶。

她的心驟然凍結了。黑子,就這麼死了?

黑子的頭骨有些變形,脊背上血跡尚存,顯然是經曆了一場惡戰。她好不懊悔啊!竟然到現在才趕來為它收屍!就在今天,她又一次熱淚盈眶了,視線也隨之一片模糊。可是有用嗎?她又一次恨死了這不爭氣的眼淚。

她想把它拉到岸邊去,可它實在太重了,她弓著身子,吃力地拖著它,水一淺就再也拖不動了,她也早已累得雙腿抽筋。她鬆開手,坐在石塊上喘了幾口粗氣,心裏翻江倒海似的難過,摸著它濕漉漉的身體,熱淚止不住地往下流。她怎麼忘了,它雖是英雄,卻不是攻無不克的!想起自己當時不顧它的生死安危而決然離開就是無限的悔恨,當時的它該是多麼地傷心與無助啊!它為她殊死搏鬥,她卻一走了之,還將它忘得一幹二淨!

“黑子,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對不起!對不起!我應該留下來的,不該丟下你不管的,你醒醒啊……”她極力地哭喊,發狂地晃動著它沉重的身體。但任她再搖,再晃,它已經不可能再醒來了。

殘陽似血,金黃的光線隔著林子照到河這岸來,照在她臉上,也打在黑子的背上,卻沒有一絲溫度,隻映出一片悲傷的金黃。一陣大哭過後,她摸著它僵硬的身子不住地喃喃自語:“黑子,你說,我該怎麼跟大哥交代呢?說我把你弄沒了?說我連累了你?不行啊!我說什麼他都不會原諒我的。他肯定讓我賠一個黑子給他,可是黑子,你就隻有一個啊!怎麼辦啊?都怪我,我這個懦夫,膽小鬼!你一定會笑我吧?笑我臨陣逃脫,笑我自私,沒良心,沒肝沒肺!”

她就這麼坐著,不知道怎麼回家,也不敢回去。大哥現在一定該回來了吧?可她再也不能帶著活生生的黑子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