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當春回雁歸 你的心是否如這春日的陽光 清爽 明朗 還有絲絲溫情 92.家訪

施九推車來到王闖家的院子裏,見一縷青煙正從灶房上黑黢黢的煙囪裏往上飄升,料到有人在,也沒做喊叫,找到一個空曠的地方來停車。剛將車子停放好,就見兩隻大白鵝伸長了脖子執著地朝她奔來,腳步因為腳趾間大黃蹼的緣故,擲地有聲。她不懂這是代表禮貌還是敵意,一時不知該迎還是該躲。繼續向前走,等到了跟前,還沒等她弄清狀況,其中一隻白鵝已經以不可擋之勢狠狠地在她腳腕處啄了一口。她條件反射地“啊”了一聲順便給了它一腳。另一隻見同伴遭到反攻,頓時停立下來,氣勢弱下來,戰術也由進攻變成了防禦。樣子可恨又可憐。

王闖從灶房探出頭,見施九跟兩隻鵝對峙著,忙跑向前去將鵝驅散了。

施九這才顧上感受疼痛,啄得可不輕呢!她並不立即問王闖不去學校的緣故。隻是跟他進了灶房。

鍋裏是已經炒得變黃的麵粉,還沒熟透。施九不知怎麼個吃法,聽王闖說炒熟後可以用開水或稀粥拌糖而食,想要試個究竟,就坐到了灶下燒火,等著來吃。

她往灶膛裏瞅了一眼,奇怪地問:“怎麼沒火呀?”

“哦!這個必須得小火,大了會焦的。老師,你每次少填點柴禾,火要小到不能再小,滅了也沒關係,再燒一會兒,馬上就好了。”王闖說著踩上了鍋台前的石墩,那是母親專門為他搬來的。他猜到施九的來意,不見她問,也就沒主動坦白,事實是他並不知道怎麼坦白。他並非如孬蛋說的,怕母雞死在他手裏才不敢去上學。當然,也不能說完全跟它沒有關係,母雞的事隻是一個小小的導火索。他的心事,是羞於說出口的,因為這其中充滿了不確定和恐懼,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有了心事的長久存在,他就無心再去上學了。事實上,去還是不去,他自己也難以抉擇,無論怎樣,他心裏都不好受,去了擔心母親,不去又有負罪感。一個七歲大的孩子,內心無法得到安全的保障,而守住家,自然成了他的本能。

“知道老師為什麼來吧?”施九不見他主動坦白,隻好自己問,“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

“不是!我沒事。我……老師……我害怕……”他拚命地翻炒著鍋裏的黃麵粉,也突然有了對施九的信賴。到了這個時候,反倒覺得隻有施九才可以幫他了。

施九關切起來,不由放柔了音調:“怎麼了?來,說給老師聽聽,老師一定幫你。”

“我——老師你一定不能跟別人說。”他孤注一擲地看向施九,等待著她的承諾。

“嗯!老師答應你誰也不說。”

“好幾次夜裏我聽見媽媽那屋有男人的聲音,我還聽見我媽……我媽她……老師!我怕她被人欺負!”他說的有點激動了,求救似的看向施九。

施九腦袋嗡地一下大了,心裏泛起嘀咕:“莫非——他媽媽出軌了?他爸爸常年在外地打工,真像他說的那樣的話,夜間屋裏有了男人——可不就是了嘛!這可怎麼辦呢?他那麼小,怎麼可以接受這樣的事實呢?”她擔心歸擔心,並不做出事態嚴重的樣子來,隻是試著淡化這件事:“是不是你太想念爸爸,出現幻覺了呢?有時候如果一個人太專注與一件事,就會有跟這件事相關的幻覺出現。日有所思夜還有所夢呢!沒準是做夢呢!”

王闖有點急了:“不是!我起來在門邊聽了,真有聲音。我都聽見我媽哀叫了,我覺得她好可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我好害怕……”他說著竟帶了哭腔。

“那你後來問過你媽嗎?她怎麼說?”

“她說我瞎說。昨天夜裏我又聽見了,叫她開門,她不開。說她被老鼠嚇著了。我說我去陪她睡,她罵我不害臊,多大了還跟她睡。可我真的是害怕,我怕她被人欺負,我想保護她!”說到這他已經泣不成聲了。他並不懂男女之事,甚至壓根就不知道有那麼回事。可他的擔心是那麼強烈,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所謂欺負是什麼,他就是怕聽到那種魔咒般的聲音,感覺像是千萬隻蟲怪在啃噬母親的身體。母親在他心裏是那麼聖潔!那麼完美!父親出外的日子裏,母親就是他的天,他的依靠。如今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遇到麻煩,他已經毫無安全感可言了。

“你不去學校就是為了這吧?”施九起身走到他身邊,要了他手中的鏟子,放回鍋內。握著他稚嫩的小手,將他攙到了一旁,見他滿臉淚水,替他擦了擦,“不哭不哭,好孩子,咱不哭。老師一定想辦法幫你。”

他抽泣不止,卻有了希望,看著施九:“怎麼幫啊?你有辦法嗎?”

“老師當然有啦。但你得去學校上課,課是不能落下的。你媽今天什麼時候回來?”

他頓時活躍了許多,說:“她每天都是太陽下山才回來。”

“嗯!老師就在這等她吧——麵熟了吧?咱們趕緊把它盛出來,老師還等著吃你做的麵呢!”

王闖完全沒了剛才的憂慮,心地敞亮。陪施九將做好的炒麵鏟出攤晾在案板上,又做好了稀飯。飯一做好,他就為施九攪拌了一大碗。

施九取了兩雙筷子,端起碗帶他來到院裏的石桌旁,兩人在石墩上坐下,對頭吃將起來。

“嗯!真好吃!老師第一次吃呢!你跟誰學的?”“都是平時看著我媽做,做兩次就會了。”

“真棒!你媽做的飯肯定特別好吃吧?”

“那當然了!我媽做的飯全天下第一!”他驕傲地說著,突然問,“老師,你媽現在在哪啊?你想她嗎?”

施九怔了一下,鼻子突然就是一陣擰酸,努力克製了,卻不回避:“當然想啊!隻不過呀——老師已經是個大人了,沒有媽媽在身邊的時候也能照顧好自己了。就像天空中的鳥,它們一長大都要離開父母的。”

“我長大了也要離開他們嗎?我不想。”他擔心地問。

“我們當然不用了!你要是不想離開就可以一直陪著他們啊!我們跟鳥是不一樣的。”

“你還會回你家嗎?”

“當然啦!有機會一定會回去——看看的。”

“那你還會回來嗎?”他問得異常認真。

“會!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