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讓我用無邊的關愛剪斷你千絲萬縷的鄉愁吧 祖國何處不家鄉 65.音樂課

施九終於見到了石月,人比她想象的還要溫柔親切。她說話沒有石好的咬牙切齒,刺耳聒噪,始終柔聲細語,慢語慢調,也永遠一副笑容可掬的神態。姐妹二人無論性格脾氣、待人處事都是迥然不同,這讓施九打心眼裏喜歡上了這個女人。

見了麵,兩人彼此印象都不錯,但相互之間隻是打過招呼,話並不多。

雞鳴二遍時,秦葉屋裏便亮起了燈。天還沒大亮,早飯就準備好了。石風跟石月要去縣城,全家人就都起了個大早,早飯過後,東邊的天空已經鋪滿了朝霞,一塊一塊灰亮亮地密布著,遮蔽了太陽的光輝。

“小月啊,我看這天晴得也不好,還是別去了吧!”秦葉正在院子裏喂雞,邊看天邊陰苦著臉說。

“去吧,不去我不踏實。”她話語依然溫柔,卻充斥著難以挽回的決心。她一向很溫順,現在變這麼倔,秦葉也知道是她咽不下這口氣。石風說:“姐要去就去吧,早去早踏實。天氣預報說是多雲,應該下不了。我們盡量早點回來吧。”

一上午太陽都在時進時出,當然是進的多出的少,但過了中午就再沒出來了。

最後一節是音樂課,一上課,施九就問學生們誰會唱歌並邀請來為大家演唱。沒人敢輕舉妄動,大家都一臉羞澀的笑。在她百般地鼓勵下,突然一個小平頭兒倏地站了起來,也不報曲目,張口就吼道:“開封有個包青天,鐵麵胡子扁中間,江湖豪傑來相助,王朝和馬漢在身邊!”唱到“江湖豪傑”時突然長了幾分豪氣,聲音都變渾厚了。

一陣掌聲過後,大家便起哄要賴皮也唱一個,賴皮不好意思,隻是站在窗下憨笑,兩隻手互相摳巴著,頭低了又抬,抬了又低,鼻涕也跟地心引力對抗者,出了又進,進了又出。孬蛋最愛起哄,幾乎要站起來了,起哄間不經意向外瞅了兩眼,大聲叫道:“老師,下雨了!”與其說是看到了下雨,不如說是看到了幾根雨絲。

他話一出口,大家就各自向前後兩個窗外看去,教室內頓時沸騰起來,幾個離家遠的孩子都有些慌了。但像孬蛋這樣的本村人卻是歡天喜地,並不是喜雨,隻為欣賞這天氣中的小插曲。

施九拍手示意大家安靜,現在放學是來不及了,隻能等到下課了。雨停最好,不停了再想辦法。

她轉身在黑板上寫下兩個字:“國——歌!”心想既然暫時無法舉行升旗儀式,先學會國歌也好。在教唱之前她先講了國歌的創作曆史,講到國歌的作用,為了突出它具有的巨大精神力量,講道:“在跟敵人作戰時,隻要一唱起國歌,大家就渾身是膽,更加團結奮戰。敵人聽見了,也會聞風喪膽……也就是會害怕……”

石歡聽著,腦海裏便浮現了這樣一種畫麵:在一場敵我殊死搏鬥中,一位紅軍戰士在麵對敵人的刺刀時突然高唱國歌,那敵人立即就頭痛難忍,丟下鋼刀倒地而死。

說不定以後打架就能用上呢!想到這他都迫不及待地想唱了。

孩子們興致極高,半節課的時間就學會了。唱起歌來個個十足地賣命,將嗓門頂到了極限。施九聽著都揪心,真怕這聲音突然劈裂了。一再引導著他們低調低調,但就是壓不下去。

放學的時候雨下得正大,來了幾個家長,接走了幾個孩子。可鄰村的幾個隻能在教室等著,隔著窗透過門去看那雨簾,希望自己的家長也能突然出現在雨簾中。盼得緊,望眼欲穿,隱約看見遠處走來一個人。近了!一看,不認識。隻有慧根和福源在門口叫了起來。

來者是李曼,撐了把大黑傘,手裏還拿了一把,提了個袋子,鼓囊囊的,顯然是倆孩子的雨靴。在石橋村,傘和雨靴對大部分人來說都是奢侈品,誰家有一兩把傘都是件很值得驕傲的事,能撐起一把拿得出手的傘穿一雙不漏水的雨靴就更是麵上有光了。在這裏,防雨的能力跟臉麵上的光是成正比的。

“哎呀!施九!還沒回去呢!這老天爺也真是的,早不下晚不下偏偏這個時候下,收拾收拾跟我一塊兒回去吧。”李曼進了教室,全屋的孩子都把目光投向了她。

“我不急!你看,同學們都還沒走呢!對了,沈大爺還在辦公室,讓他先走吧!我再等等!”兩個人聊著,兩個孩子換好了雨靴。

“哦!大風不在家啊!哦!出門了?倆人估計回不來了。你不說我還不知道呢!走吧,趕緊回家看看去。”李曼又要來拉施九,被施九硬送到了門口。

“那好吧,我們先走了,一會兒你媽估計也該來了,你再等等吧!”說著她看了一眼剩下的孩子們,做出無能為力的表情,“這麼多娃都沒走呢!你看這天,也不住雨了。一會兒家長就該來了,等等吧!我們先走啦!”走出去兩步,又回頭說:“要不,一會兒我再來一趟,反正也沒事。你等著啊……”

“不用啦,真不用,沒事的。你就放心地回去吧!”施九連口謝絕。

“嫂子!你也來啦!”李曼剛走出學校不遠,就看見秦葉挾了一個裹得緊緊的麻袋卷兒向這邊奔來。秦葉向她簡短地打聽了學校的情況,就急急地趕來了。第一眼就看見辦公室門口麵無急色的沈徳遠,他沒有跟李曼一起回去,孩子們不走完,他也不會走。見秦葉拿了一捆袋子,知道用意,跟她一起跑著進了教室。袋子是她拿來用來防雨的,一層兩層不一,兩層的裏麵是一層塑料,更能防雨。這些都是她在家揀好的,大部分是兩層。數了數剩下的人,不夠分,便抽了內層的塑料。分配完畢,將袋底一折一窩,一個帽子的形狀就出來了。角尖尖的,頂在頭上,正好夠孩子們用。背後可以長長地拉下來,也能防風。

這樣一來,所有的孩子就都有了一件雨具。但幾乎每個袋子上都補著補丁,藍的、黃的、黑的,頭上,背上,總有一塊兩塊布質補丁點綴著。乍一看,窮酸;再一看,寒酸。但有了這個,孩子們已經很滿足了,雨靴就不敢奢望了。他們紛紛跟施九秦葉和沈徳遠道了別,消失在了漫漫雨簾中。

隻剩下了一把傘,三個大人都推讓起來。最後決定,傘由石歡撐著,人由秦葉來背。

人走完了,隻留下雨自己在下,沒有聽眾,它自己也安靜了許多。或許沒有人記得它此刻的存在,但它卻記得了一個沒有人會看見的情景。

遠遠地,小路上跑來一個小人兒,左手撐著傘,右手還攥了兩把。他來幹什麼呢?

是啊,人怎麼都走了呢?他們不是沒有傘嗎?慧根不相信,隔著門窗向教室裏張望,試圖尋見一兩個人影。但教室門都鎖了,怎麼可能有人!室內空蕩蕩的,他環顧了四下,沒有一個人影,這才意識到來晚了,停了一會兒,若有所失地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