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冬去春又來 相遇又離別 8.原來 他不是歸人

王英本想讓那男子進裏屋暖和一下身子的,想到有施九在多少有些不便,就把他請到了灶房。

“灶裏還有火呢?正好,我烤烤腳。”男子坐在灶下將踩濕的鞋子脫下,也脫了襪子,擰了一把,竟然能擰出水來。他用手揉了揉腳,後才把腳伸進灶膛,見王英正在盛飯,問,“怎麼吃這麼晚哪?”“可不!屋裏還有個沒吃飯的呢。你餓不餓,給你也打碗吧?走這麼遠的路,肯定餓了。”她很熱情地問著,已經決定給他也來碗了,不等他推謝,就往大鍋裏添了一瓢水,吩咐他先燒著火,端起那碗熱騰騰的荷包蛋茶給施九送了來。

“你可別客氣,把它吃完嘍!快吃吧,吃完就暖和了。”說完她又從床下拿了幾個雞蛋出來。

施九是想客氣,但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連聲道著謝。王英剛走到門口,她就迫不及待地抓起了筷子,一時竟忘了怎麼吃,也忘了是剛做好的熱飯,第一口糖水下去,從舌尖一直燙到胃裏,半天才恢複過來,這才慢下來吃那白嫩的荷包蛋,就著幾口甘甜的熱糖水下肚,全身頓時暖熱得像個火爐。一種無與言表的感激之情在心裏油然而生,不僅是因為這碗熱騰騰的荷包蛋茶,更為了王英的熱心關懷。想不到自己會有幸遇上這麼好的人,一時間覺得這裏親切得跟家裏一般。要是在家裏就好了!終於,積蓄了多日的思鄉之痛在這一刻泛濫了,再也忍不住,眼淚洪水般一發而不可收。可越是這個時候,她越是不想讓人知道她的無助和脆弱。她努力憋著,但越是控製,就越失控,淚水滑過臉頰,啪嗒啪嗒滴進暗紅的糖水裏,也無聲地滲進被褥。

王英拿著雞蛋來到灶房,樂嗬嗬地說:“我這裏成天不見人來,今兒也不知道是什麼風,吹來了倆!哈哈哈……”

“還有誰?”那人微笑著問。

經他這麼一問,王英突然意識到是自己興奮過了頭,不該提施九,暗自怪自己嘴快。

“一個大姐姐。”蘇望忙接道。

“就是你說的屋裏那個?”

“是啊,也是來借宿的。”她怕孫子再亂說話,想把他支開,就說,“去那屋看兔子去,去,看兔子多好看。”

“還真是給你添麻煩了。你就別忙活了,大娘,我真不餓。”

“咦!你怎麼還沒燒呢!快燒火,走那麼遠的路不餓才怪呢!”她的熱情倒是真誠的,難得有人來,她對待客人比親兒子還親。這些平日裏舍不得吃的雞蛋,今天毫不猶豫地被她拿來待客了,就連蘇盼和蘇望她都不舍得這麼破費。

此時的蘇盼和蘇望正在堂屋逗弄竹筐裏的小兔崽兒,他們眼睛瞅著兔子,心裏卻都記掛著客人碗裏的荷包蛋,連逗弄聲裏都夾帶著口水。

“哥……”“嗯?”“你愛吃荷包蛋嗎?”“不愛,吃一個就膩。”

“我不信!”

“不信你試試啊。”

“怎麼試啊?”

“盼盼!”王英在灶房喊著要蘇盼過去,半跪在地上的蘇盼一聽奶奶叫自己,以為是好事來了,從地上一躍而起跑了出去,忘了地麵已經結凍,腳下一滑,呼嗵一聲摔倒在地,所幸地麵都結了冰,沒有弄髒衣服。當然更幸運的是沒被人看見。

到了灶房才知道是為了說晚上睡覺的事。家裏就一張現成的床,於是,王英決定讓大孫子陪客人睡在灶下的麥草堆裏,天冷,兩個人還可以互相取暖。蘇盼雖然大為失望了一回,卻挺樂意睡在灶下,很爽快就答應了。這時蘇望也來湊熱鬧,鬧著也要睡,王英眼一瞪他立即住了嘴。

一切收拾妥當,王英進屋來從櫃子裏抱了兩雙被子,施九不解,問往哪抱,一聽說是灶房,更是詫異。問身邊的蘇望,才知道那男人不是孩子的爸爸,心裏又生出幾絲狐疑,怕是秦葉那邊的人,又提心吊膽起來。但他來時分明是挑著竹筐的,想到這她自己也覺得可笑,神經老這麼繃著也不是辦法。看誰都像壞人,哪那麼多壞人呀,還全都讓她給碰見了。沒事,一定是自己太過敏感了。

算算自己這一夜在山裏的行程,那些自己都犯迷的七拐八繞的岔道,再加上山崖處那一令自己都頭暈目眩的滾摔,甩開石家人的追蹤應該夠用了。她在心裏默默安慰著自己,決定等王英回來問明出山的路,再安安穩穩地睡個好覺,明天一早就上路。這麼匆忙的離開,她還真有些不舍,於是連出山後怎麼回來探望他們都想好了。

臨睡時那男人又到屋裏查看了一下他的兔子,無意間看見桌子上的手電筒,拿起來翻來覆去地看,還將它卸開,取出了電池,隻聽他忘我地自語道:“這把手電跟我家的怎麼那麼像啊?”蘇盼一聽,猛然感覺不妙,就問:“你們家的你帶了嗎?”那人笑道:“沒帶,在家裏放著呢。我隻是說像,還真巧,就連這電池裝的都一樣。”說著他將兩節不同品牌的電池又裝了進去。

“一模一樣嗎?”蘇盼問道。“也不是,這個好像磕碰過,多了幾處變形的地方。”那人顯然覺得這是個很不值一談的事,把手電放回原處,對蘇盼說:“好了,咱去睡吧。”蘇盼卻動了心思,猶豫著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屋裏的施九,直覺告訴他那把手電就是眼前這個男人的,說不定,屋裏的施九就跟他有關係。走到門口時他突然停住了,對那人說:“哦!我忘了一件事,你先去,我一會兒就來。”

他來到裏屋把事情跟王英說了一遍,大家都擔心起來,尤其是施九,臉色都變了。王英也是剛跟她證實了她的猜測,知道她果然是逃出來的,鎮定地問她:“孩子,你知道那家人住哪嗎?是哪村的?”施九答不上來,突然想起一個名字來,便要蘇盼去問那人的姓名。

蘇盼來到灶房,那人已在柴禾上鋪好了被子,正脫衣要睡。見他過來忙招呼道:“今晚就委屈你陪我一下了,小老弟!睡吧,保證凍不著你!”“我叫蘇盼,不叫小老弟,按輩分你不定稱我什麼呢!我們村好多人都管我叫爺呢!”那人不置可否地笑著,邀他鑽進被窩。“你是哪的人啊?”問後才想起施九也說不好那家人的住址,問了也白問。

“石橋村,你聽說過吧?”

“沒……那……是不是你們都姓石呢?”蘇盼抓住這個話題暗自得意,看來並沒白問。那人又笑了:“當然不是啦,有很多姓呢。”

“你姓什麼?姓石嗎?”“對啦!我姓石,你可以叫我石大哥。”

“你叫什麼呀?”蘇盼終於等到了機會,站在那一動不動地等著答案,其實心裏已經開始擔心了。可那人沒有回答隻是問他為什麼還不脫衣睡覺。“我的水在那屋冷著,一會兒還得去喝呢。”這一句是王英教他的。“你怎麼不端到這屋來喝呢?”問者無心,卻難壞了這個有心人,他慌亂地解釋道:“那屋有糖!”

“這屋裏不是也有嗎?剛才還見你奶奶拿呢。”

“我……我想喝白糖嘛!”他幾乎撐不住了,又問了一遍他的名字。

“你還記著呢!我叫石風。怎麼那麼想知道啊?哦!我明白了,你是想以後去石橋找我吧?哈哈……告訴你,我家裏也有個小弟弟,比你小一點,你去了可以跟他玩呢……哎哎!你怎麼啦?喝水去嗎?早點過來啊!”他看著匆忙離開的蘇盼忍不住笑起來:“這小家夥……比歡歡還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