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不似之似
“好,時間到,請諸位停下手上的一切動作,並且退後十步,不得亂動,不得講話,否則立刻出局!”嚴灝忽然長身而起,一手揮著紅色小旗,一手攥著對講機沉聲道:“請粉絲團隊登場評分!其他人保持肅靜!”
話音剛落,十數位年輕男女便從一排長槍短炮中走出來。
原來在趙清懿等人煮水分茶時,欄目組已從粉絲團隊中挑選出十幾個人來藏在後麵,待時間一到,便把她們叫出來參與評分。
由於趙清懿等人的站位被打散了,粉絲們沒有關注到分茶全過程,不能憑個人喜好進行主觀評分,會相對客觀一些。
“搞什麼啦,我還沒弄完呢。”陳希兒小聲抱怨。
雖然她自知能力不足,完全沒有必勝的把握,可在節目中的一切表現,都是要在電視裏播出的,她可不想將不倫不類的作品展示出來。
“哇,好漂亮啊!”
伴隨著一聲綿軟如娃娃音的驚呼,陳希兒扭頭看去,隻見四五個粉絲圍聚在紫砂杯旁,眸光裏驚喜無限。
段霜雪的作品?
陳希兒撇了撇嘴,扭頭去看趙清懿的反應,豈料她的黑瓷碗前連半個人影都沒有。
但這種受冷落的待遇,與趙清懿的發揮並無太多關聯,而是因燒柴煮水時,她與溪莛惟恐煙熏火燎,影響他人發揮,便主動挪移到了沙灘邊緣,距離泛著碎花的海浪不過數步之遙。
那些粉絲一直被圍在攝影團隊的後麵,根本不清楚這邊什麼情況,或許連那邊的長桌上還擺著茶碗都不知道。
緊接著,更糟糕的事情發生了。
每個粉絲身上都有三枚打分牌,分別為5分、4分、3分,喜歡哪杯茶就放在那杯茶前麵,由於段霜雪的分茶技藝頗有實力,五杯茶中各有飛禽走獸花草魚蝦,畫法自然靈動,栩栩如生。
光憑此種表現,已然讓那些沒見過此類絕技的粉絲們大感驚歎,手中打分牌劈劈啪啪地丟在桌子上。
“嗬,怪不得他們煮茶的位置那麼靠近攝像團隊,果然是知道一些內幕啊。”李溪莛虎著一張臉,大有衝出去手撕寧欒羽的打算。
“虧你還是執行總裁,這般沉不住氣。”趙清懿在他後腰處拍了一記,手指纖細,動作輕柔,略顯曖昧。
李溪莛心中怨念陡然煙消雲散,舔了舔嘴唇呐呐問:“那個,剛才你,是不是哭了?”
趙清懿微微一滯,眉頭豎起,“何時?”
“噢噢,那是我看錯了。”李溪莛不敢觸及女孩子的心裏禁地,趕緊轉移話題:“我看咱們又要輸啊,小牌子都快丟光了。”
“若真如此,臨海衛視將會成為全天下的笑柄了。”趙清懿神色傲然,胸有成竹。
果不其然,負責跟拍清懿的攝像師很快便將情況上報給嚴灝,那位翹著二郎腿老神在在的大導演正悠閑品茶,聽到攝像彙報,噗的一聲盡吐口中溫茶,立刻親自帶著團隊走向即將被海浪衝倒的茶桌邊。
“過了這麼久,你的作品不會已經散成碎末了吧?”
“當然不會,水中丹青並非轉瞬既滅,若手法得當,至少能維持一小時之久。”
嚴灝趴在湯碗前僅看了一眼,整個人便呆住了,若非攝像在旁捅了他幾下,他的鼻尖都快浸入茶湯裏了。
“這邊還有!請粉絲評分團不要‘厚彼薄此’!”他不敢耽擱時間,驀然大喊。
有了總導演的提示,那些還有評分牌的女孩子們便提著裙子光著腳丫跑過來,金沙飛揚,笑聲陣陣,這副純真美好的畫麵像是少年時代的夏天。
李溪莛的童年,是夏風和暢、涼潤身心的夢。碧藍色的海浪將白色貝殼輕柔地推在沙灘上,點綴出一片碎金色的光。他就在這樣的環境裏,留下一行行成長的足印,或有父母伴他遠行,或有朋友陪他玩耍。打球,滑板,衝浪,揚帆,這些運動充斥著那一個個荷爾蒙不斷飛揚的盛夏。
長福帝姬年幼時,通常會拒絕皇兄邀請,於睿思殿裏整日寫字習畫。每當此刻,父皇與母親才會同框相伴。徽宗威嚴端坐,母親則陪在身側,一臉幸福地站著。殿外風打竹葉,夜雨娑娑,長福帝姬未曾感受過的家庭溫暖,隻在那為數不多的幾個仲夏之夜裏出現過,且輕而易舉地,在她的腦海裏刻下清晰的烙印。
二人的成長經曆迥然不同,卻陰差陽錯地走到一起,也算是因緣注定吧……
此時此刻,李溪莛正歪著頭觀察著趙清懿的姣好側臉,目光小心翼翼的,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粉絲評分團路過陳希兒、賈萱、梁穎茜等人的作品時,都未作片刻停留,到了趙清懿的麵前時,一個個呆若木雞,好半晌才顫著聲音道:“天啊,這是……茶嗎?”
段霜雪從鼻子裏發出一記冷笑,又在諸人看過去時聳肩攤手,臉上寫滿“把人叫去又能怎樣”的意味。
其他人則是一臉的悲戚感,心中暗罵節目組作風無恥,卻又不想麵對被寧欒羽組合“暴走團滅”的沮喪感。
他們皆是圈內有頭有臉的人物,輸給外掛齊開的趙清懿也就算了,在欄目組的“縱容”下連續輸給一個新來的小鮮肉和一個瘋婆娘,臉上難免有點掛不住了。
哪怕是同為耀宇影視集團的林泰山,也在心裏責怪東家“吃相難看”。
寧欒羽畢竟是一個年輕人,又是在賽場上年少成名的冠軍運動員,難免有點張揚好勝,眼見諸人一臉喪家之犬的模樣,已是高舉雙臂,猛地一震,沾滿汗珠的健碩肌肉在陽光下熠熠發光。
粉絲再難苦忍,無視欄目組工作人員的阻攔,扯開嗓子一頓狂喊。
寧欒羽嘿然一笑,抬手比心。
這時,耳邊傳來一連串評分牌叮叮跌落的聲音,他的笑容在臉上陡然僵住,比心的動作也顯得格外滑稽。
“趕緊把手放下來!”段霜雪在耳邊沉喝。
又是一陣叮當聲傳來。
粉絲評分團已經發不出聲音,隻是不斷地把兜裏的手牌掏出來放在桌案上,用沉默來表達內心的震驚。
寧欒羽還未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便聽嚴灝導演擲地有聲道:“分茶比拚環節,獲勝的組合是,李溪莛和趙清懿組合。”
長堤上那些憋了好半天的粉絲們開始狂呼亂叫,與寧欒羽粉絲們那僵硬氛圍形容了鮮明的對比。
李溪莛小跑過去,賤兮兮地學著寧欒羽的樣子手動比心,嘴裏發出一陣陣怪叫,引得“老板粉們也跟著囂張大笑。這已經不是打臉,而是踩臉了。
血氣方剛的年輕人遇事衝動,更何況是當著粉絲的麵被人挑釁?
寧欒羽氣得太陽穴突突直跳,握緊雙拳正要去找李溪莛理論,卻被段霜雪攔住,壓低嗓音道:“鬧什麼?跟我過去,看看她憑什麼贏我!”
李溪莛也非避事兒之人,眼角餘光瞥見寧欒羽灰溜溜地走了,便用一種不算大卻足以令他們聽見的聲音道:“還以為是個硬茬,原來是特麼的慫貨。”
寧欒羽腳步一頓,扭頭就要拚了,卻被段霜雪用指甲掐進肉裏,灼熱的刺痛感像是清掃靈台的拂塵,兩相權衡之下,血管裏已經沸騰的血液,終於一點點冷卻下來。
李溪莛再次發出一聲指向性極度明顯的大笑。
既然對手欺人太甚,那他毫不介意踩著對手的臉時,再吐上幾口痰。哪怕這次決勝的關鍵同他沒有半點關係,他也急需找個出口宣泄心中的怒火。
男人的報複欲,是女人最難理解的心理。
眼見段霜雪陰沉著臉卻偏要擠出笑容走來的樣子,趙清懿就感覺十分可笑,她瀟灑地揮了揮手,“雪姐來學習嗎?”
這句話像一柄冰冷的手術刀,輕巧地剮進了段霜雪的心裏。
她強忍著不斷抽搐的眼角,走到黑瓷碗前向下掃了一眼,隨後便與那些未曾見過分茶技藝的粉絲評分團那般,徹底呆住了。
哪怕她對趙清懿厭之入骨,可看見那五杯茶碗裏的圖像時,心中也不由得浮起一個念頭:若嚴灝不把評分團叫過來,最後判她獲勝,那可真是貽笑大方了!
這一次,趙清懿未在茶中作詩,也未像段霜雪那樣花草魚蝦的寫實畫法,而是營造出了一種“不似則欺也,太似則媚俗”的意境來。
茶中可見山水雲霧,瑰麗多變。亦可見寒來暑往,風雨晦明。雖未見詩,卻於“不似之似”的畫中顯出詩畫交融的韻律,超然於物。
趙清懿從容一笑,輕輕柔柔道:“雪姐,此畫如何?”
段霜雪喘息加劇,抬頭四顧,但見左右嘉賓笑容譏諷,霎那間麵如死灰。
耀宇集團董事長交代的任務,不但沒有如先前吹誇那般順利完成,還被一小姑娘按在地上摩擦,這種失敗,誰會同情?
“雪姐,別擔心,下一個環節是騎馬。”寧欒羽勾住她的肩膀,視線從趙清懿臉上劃過,落在李溪莛那張意氣風發的笑臉上,一字一頓道:“我帶你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