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風骨魁奇
門外暴雪初停，風勢微弱，一束赤紅的光線穿透雲層縫隙傾灑在值班室門前，將那些被風揚起的白色精靈鍍上了一層美妙的光暈。
不知不覺間，已是夕陽斜墜，夜幕將近。
就在李溪莛和趙清懿二人達成協議之後沒多久，白氏集團掌門人白琦率先走到值班室門外，正打算向那位肩披著灰色長風衣的女人道謝，卻在看到那張最近風頭正盛的漂亮臉蛋時，微微一怔，饒是他見慣了大風大浪，但心底裏卻如翻江倒海一般。
在白謹君墓碑前讓長子白濰借題發揮，以女演員趙清懿為切入點責備李溪莛，責備他竟不把母親遺言放在心裏，跑去跟女演員不清不楚還親自出演什麼綜藝節目，結果人家就上演了光速打臉，在所有人束手無策時救下了已經被死神抱在懷裏的白廷尉……
這該死的巧合，真他娘的！
白琦在這座城市裏也是個響當當的人物，以王者風範褒獎每一個給白家做過貢獻的年輕人，是他這種上位者信手拈來的習慣，可卻在趙清懿這裏卡了殼。
他現在隻想罵娘，哦不，罵自己的兒子。
如果白濰的手肘沒有撞到小孫子的額頭，小孫子就不會撞到白廷尉，也就沒有趙清懿勇敢救出白家小孩的那檔子事兒。
現在該怎麼辦呢？
裝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繼續厚顏無恥地中斷與李家人的商業合作，還是暫且包容了李溪莛的所作所為，以後再找合適的機會將整個李家踹出臨海市？
白琦原本打算在掃墓結束後，兩家核心人物在白氏集團名下的高檔會所裏開個會，把這些年的賬清算出來，從此分道揚鑣。
可趙清懿橫空出現，卻打亂了所有部署。
“溪莛，救下白廷尉的人，就是這位小姑娘吧？騎術真了不得，讓我這老頭子大開眼界。不過話說回來，姑娘您有點麵熟啊？”
白琦心裏五味雜陳，臉上眼底卻隻能看見敬佩與慈和。
“是她。”李溪莛簡短回應，暗罵著老不死的還特麼挺能裝。他絕不相信今天的步步緊逼是白濰的擅作主張，若是沒這老頭子背後指使，白濰那沒腦子的憨貨隻會摟著別人肩膀端著酒杯哈哈大笑，怎懂得“卸磨殺驢”這種齷齪勾當？
“大恩不言謝，姑娘怎麼稱呼？”白琦笑著問。身後一字排開身穿黑衣黑褲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的白氏集團骨幹分子，看起來倒不像是過來道謝，而是某些不法分子的不法集會……
李溪莛翻了個白眼，心道：還特麼裝！
“趙清懿。”
聲音清寒，猶似初春冷雪。
除了道出名字，便再無二話，冷漠得不像是在對待一位長輩，想必她也瞧出了白琦這頭老狐狸有點裝模作樣。
“趙清懿！”
白琦眉毛一揚，作恍然大悟狀，正要開口說話，隻聽身後傳來一聲暴喝，嚇得老人差點心髒病複發。
“李溪莛，還敢說你跟她沒關係，剛特麼從李家墓園滾下來，就跑到值班室裏你儂我儂？”
白濰越眾而出，高大的身影將門前暮光斬斷，攜帶著一片陰影，壓迫感極強地湊到趙清懿麵前，雙眼圓瞪，絲毫沒注意到叔伯長輩異樣的眼色，以及小輩們已經開始滿頭黑線地捂臉……
“放肆！救了廷尉那孩子的恩人，就是這位漂亮的女士。”白琦斜睨著從來不知眼力見兒為何物的長子，一字一頓道：“把支票拿出來。”
白濰怔了怔，饒是他再不靈光，可在商場上打拚出來的狡詐，也能讓他隱約猜到點什麼，訕笑著賠了聲對不起，便掏出皮夾子準備取出支票，卻被一聲懶洋洋的譏諷打斷。
“大老板就是靠譜，不管什麼事都能拿錢擺平。”李溪莛站在趙清懿身後，再次與白濰冷眼對峙，“但我想冒昧地問一句，聊了半天了，你們說過一個‘謝’字嗎？”
“你！”白濰是個急躁的性子，可他老子卻不是。“你”字才吐出一半，白琦已經雙手合十，“謝趙小姐傾力相助，是我老糊塗了。”
以他的身份地位，為了小輩的性命道謝，也隻能做到如此地步，隨後是白琦以下的白家二三代翹楚躬身齊喝：“謝趙小姐！”
白濰也不情不願地低下頭，心不在焉地說了個謝字。
“像是拍電影一樣，帥呆了！”
站在白家人身後的李宗仿佛怕他們看不見一樣高高舉起手機，將剛才道謝的畫麵錄了下來，臉上滿是得意之極的微笑。
饒是白琦再怎麼雲淡風輕，看到他那副為老不尊的得瑟模樣，眼角也不由地抽動了幾下。
“客氣。”
趙清懿徑直舉步向前，白濰退步避讓，淡雅幽香從鼻端飄蕩而過，回過神兒時那道清水般的影子已經從白家人中穿行而過，走到拴著“銜風”的木棚前，抬起手在柔順筆直的馬背上摩挲著，頭也不回道：“各位長輩，你們該謝的，應該是它。”
白琦等人這才注意到那匹神駿之極的棗紅色駿馬跪伏在地，似乎很享受趙清懿的撫摸，但它精力耗盡，看起來沒什麼精神，與在冰滑雪坡上奔行時的威風凜凜完全對不上號。
“溪莛，我走了。交代你的事情，別忘了。”趙清懿說走就走，毫不拖泥帶水。
李宗饒有趣味地看著她。
白琦若有所思。
李溪莛撓頭苦笑，白濰冷冷的“嘁”了一聲。其他人則在趙清懿漸行漸遠的背影裏，琢磨出了她身上仿佛有著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的某種氣質。
被寒風暴雪凍僵的腦袋裏，卻怎麼也想不出，那種氣質到底叫什麼……
趙清懿疾步下山，甚至都沒想過要把風衣還給李溪莛，任由他穿著薄薄的羊毛衫站在淒冷的風中。
活該，誰讓他騷包似的在值班室裏脫得隻剩件跨欄背心狂秀胸大肌？
公墓山腳下，方石山門旁。
楊安紅坐在車裏打開雙閃，抻長脖子遙望著，看見趙清懿出來後，立刻推開車門跑出去，她身後跟著叼著煙卷的老何三人。
“恩人！”
隔了二十幾米遠時，她就開始在奔跑中彎下膝蓋，踉蹌了幾步跪在雪地裏，頭發一甩就要磕頭，卻被身後的保安拉住。
“她不喜歡你這樣。”苗偉的樣子很興奮，“女俠都有這種我揮一揮手就拯救世界卻不喜歡耳邊出現半個謝字的奇怪習慣！”
“孩子趴在車窗上看著呢，別這樣。”老何皺著臉。
僅是一耽擱的功夫，趙清懿已經走了過來，她不想在那間值班室裏多呆哪怕一秒鍾，倒不是因為李溪莛有意無意地在麵前秀著身材，而是白家人那副高高在上有錢就有一切的嘴臉實在讓她看不慣。
相較於他們，始終煙不離手吞雲吐霧長相粗糙沒什麼文化的老何等人更加和藹可親。
“送孩子去醫院，我坐順風車去臨海市。”
趙清懿挽著楊安紅的手臂，語氣平淡至極。
風停雪止後，北山公墓區的網絡信號已經恢複得七七八八，小張保安手裏的平板電腦叮的一聲輕響。
不是連接上手遊網絡的提示音，而是他成功地將一部短視頻上傳到了某視頻網站。
那是他剛剛拍下的，一個穿著漂亮裙子的女人駕馭著棗紅色駿馬，在狂風暴雪中飛奔向冰滑雪坡的視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