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待一個女子最狠的方法就是玷汙她的名聲,更何況是一個未婚女子。
即使薑洛文不願娶於倩倩,按人類的風俗——就是所謂的人情事故來說,也不應該這麼做的。
這無疑是親手把人家推進了死淵。
難道於倩倩正是因為這股恨而與鬼家鋪結緣?
所以於倩倩是可以借用鬼神之力把這股怨,這股恨報複到薑洛文頭上?
“幾年前,我有一個相處很好的朋友。”正當我想勸戒薑洛文最好不要去參加於倩倩的婚禮時,他忽然抬頭望著天空,眼神遙遠,幽幽說起了曾經的往事。
“她長得很普通,一開始的時候我也沒注意到她是怎樣的一個人。可是後來有一天,她在雨中救助一窩從樹上掉落的小鳥窩時,我看到人性最美的一麵,也是她……最美的一麵。至此,我開始漸漸的關注她,才發現,她的笑容居然深深烙在我的腦海裏,多少個日夜都揮之不去。她的善良,她的笑容,她是我見過所有女子中最優秀的一個……”
說到此,薑洛文的聲音開始變得沉重哽咽。
“她被人用牆壁大字報爆出了醜聞,在學校的光榮榜上,貼出了她的名字,班級,家庭住址。說她與家附近的三個街頭混混有染,甚至還懷有身孕。”
薑洛文的側麵像是覆上了一層冰,整個人變得冰冷麻木。他望著天空的目光似乎要把天空的另一端給望穿,雙目呆滯,似乎他看到天的另一端是一副絕望的畫麵。
他的聲音凝咽了好久。
“她是被強!暴!的。就因為她跟我相處了幾個月,才會發生這樣的事!“薑洛文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甚至能感受到他全身的毛孔都在顫抖。
“當時我並不知道,直到後來,我才得到消息,跟她同班的那個女人,一直與那三個街頭混混暗中聯係,還是她給的銀子助他們逃案。”
“沒有證據,我什麼都做不了,當我最後抓到人時,她已經……”薑洛文絕望的望著天空,停頓了許久才繼續說下去,“她已經……自縊了……”
雖然我是十分同情薑洛文口中的那位善良女子,但是……這不就是所謂的因果嗎?如果是的話,身為加害那位善良女子的於倩倩,她會得到什麼樣的下場呢?
忽然覺得事情可能越來越有趣了,即使我這麼想十分不合時宜。
目前單是從於倩倩的請柬上,我看不出有什麼異樣了,除了知道它的來曆之外。
那麼,就隻有去參加婚禮才能知道了。
我費盡唇舌,又暗示了薑洛文此行凶險,有可能是於倩倩的畜意報複。
薑洛文聽進去了,他怕母親在婚禮上受到刺激出什麼意外,所以我們兩人合力遊說,才使得薑府老父母同意不出席此次婚禮。
不過,其餘大哥們則必須作為代表全體出席。
大哥和二哥均有了媳婦,大嫂二嫂都是極穩妥的賢內助,送給於家的賀禮等,均是兩人做主籌備。
四哥和五哥尚在求學階段,四哥的性格很活躍,平時回家也常與三哥薑洛文做伴,但關於三哥的往事他知的也不多,因為此次三哥仍是與我走得最近,倒常常將他撇下了。
五哥則比較內向,沉默時候較多,但是不說話不代表木訥,我常常在不經意間捕捉到他眼底一閃而過的精光,而他說出的話,亦是一語中的。
看到於倩倩的請柬時,他拿著研究了許久,就曾說了一句:“反常。”
婚禮是在一個新建的洋人教堂舉行,教堂位置偏僻,竟是在封城的一個樹林裏。那附近也沒有任何的酒家,即使是按洋人的習俗舉辦完了儀式,也需得回到慕家莊裏,才能參加晚上的飯席。
這麼一來一回的,辛苦不說,還很浪費時間。
一支長長的黃包車隊浩浩蕩蕩的停在教堂外的小樹蔭下,間或夾著幾輛各種樣式的洋車,我問了下三哥,他說,來的都是與於倩倩相熟的同學,隻有少部分是於府生意場上的夥伴。
於府也是做生意的,按說於府千金大婚,其府上的仆人工人理應也是一大把的,卻不見有幾個在教堂露麵。大家就當作於府看不起自己的工人,所以沒有請來。我卻知道這鴻門宴,怕是連於倩倩自己的父母,也沒有來吧。
這樣的婚禮方式在封城這個小地方,是非常另類的。
前去參加婚禮的人多有不滿,看到暗沉沉的樹枝壓得低低的,沒有任何裝飾,一絲喜慶的氣氛都沒有,反而讓人心底涔得慌,號線高來參加的不是婚禮,而是葬禮。有些人已經按耐不住了,絮絮叨叨的抱怨起來。
一直等到傍晚,日落時分,當最後的一絲光明被山林間的陰影吞沒時,一輛黑色的,宛如棺材一樣的長形漆黑洋車才緩緩的駛入視線。車頭是一圈白色的鮮花,中間一個鮮紅的喜字,車門和車頂都用紗帶輕挽著,本是極新穎的裝扮,可惜紗和花都是白色的,隻有車頭的喜字是鮮紅色,襯著黑色的車身,一種不祥的感覺。頓時令在場的人人皆是背脊發涼,有種血液逆流的冰涼感覺。
“這是什麼喜宴啊,應該早點回去的。”聚攏在教堂門口的觀禮者中,有人發話了。
這裏的人都是與新娘熟識的,有關新娘的風流傳聞,皆已耳熟能詳。甚至有的人,在來的時候都抱著一副看熱鬧、看笑話的表情。
他們想看看是什麼樣的洋鬼子,會娶這樣名聲敗壞的女子。
他們想看看於倩倩的父母,為壞敗門風的女兒主持這種洋人婚禮時是什麼表情。
他們也想看看,當於倩倩看見薑洛文時,會是什麼樣的態度。
因為早已熟識,所以他們知道於倩倩一心要嫁的人是三哥薑洛文,也知道薑洛文一心要避的人是於倩倩。懂得更深的,還有人知道在薑洛文和於倩倩之間曾經有另一個人的存在。
這場戲,實在是太吸引。
為了看戲,從中午到達教堂的時候,沒有見到新娘子,很多人心中不快,卻仍舊忍著,直到傍晚見到新娘子的車。
為了看戲,一個下午無所事事不算什麼。
為了看戲,一群人等在一個不甚舒服的教堂裏也不算什麼。
但是,為了看戲,如果把命豁出去了,就真是不值了。
我不知道怎麼的,總覺得跟鬼家鋪扯上什麼關係就會丟人命。
更何況,鬼家鋪的美女告訴我,所有跟鬼家鋪結緣的人都是跟鬼有淵源的人和事。
我猜,這些所謂跟鬼有淵源的意思,就是說能借鬼神之力完成自己的心願?或者交換些什麼?正如當初那個黑衣長袍鬼小姐讓我殺了蝙蝠妖就給我一個願望一樣?當然,要實現我的願望就要推我去死的話,我寧可不要這個願望了。
隨著夜幕來臨,壓抑的感覺越發明顯……
有人一見到新娘子的黑車駛來,立刻站不穩了。連和教堂裏的牧師招呼也不打一聲,顫顫驚驚的往停在樹蔭下的黃包車隊跑去,邊走邊大叫晦氣。
剩下的人麵麵相覷,有人想走,有人搖擺不定,新娘都來了,為了這場戲,都等了這麼久,不就是這一刻嗎?
新人的車門打開,穿著白色婚紗的新娘慢慢探出頭來。一隻精致閃亮的白色優雅高跟鞋首先映入眼簾,踩在枯枝的地麵上,高貴典雅的氣息與大自然的夜幕氣息衝擊,頓時令人有種豔羨至極的感覺。
難怪她要選擇在這種地方舉行婚禮,新潮的西方婚紗,新潮的西方儀式竟然將她襯托得有如純潔,頓時讓人忘了她敗壞門風的過往。於倩倩的頭發高高挽起,三枝百合綴飾頂上,白色的麵紗一直罩至胸前,一襲低胸禮服下的風情讓在場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相信這種時候那群男人都在想著怎麼才能把手放在那裏的事吧。
於倩倩還有兩個小花童一同下車,小花童雙手拖起她的長長的裙尾。
車的另一邊,新郎終於露麵了。
他又一雙攝人心魂的綠色眼睛,還有與枯枝相同顏色棕發,是一位英俊的外國男子。他四肢修長,穿著黑色的燕尾禮服,牽起新娘的左手,那恭敬小心的態度將於倩倩捧得猶如一位公主。
看到這一幕,眾人說不出的滋味泛至口腔,有人將目光轉向薑洛文,那眼神意味深長。
薑洛文淡定自若,目光卻不是看著新娘,而是一直盯著那個綠眼睛棕頭發的新郎。
“婚禮應該開始了吧?”有人問牧師。“這裏離慕家莊遠,還得趕著回去的酒席呢。”
牧師笑笑,沒有回答。
中午眾人無聊的時候,牧師還曾出現給眾人解悶聊天,這會兒他的嘴巴卻閉得緊緊的。
“怎麼沒看到於府高堂?”有人驚疑。
“於倩倩,你的父母呢?他們不來,誰給你主持婚禮啊。”
這時候,新娘新郎恰好走進教堂,眾人圍了上去。
麵紗下的新娘子嘴角一彎,笑了笑。
“很抱歉,讓各位久等了。婚禮是在半夜舉行,各位賓客現在可以先進入內廳用餐。”
“什麼?還要等到半夜?我們可是中午就來了,這樣耗大家一天時間,你……”
“不知所謂!走走走!”
“嫁個洋鬼子弄個洋人喜宴就算了,著婚禮還要半夜進行,這是怎麼回事?”
……
眾人又按耐不住了,紛紛大聲抱怨起來。
別說這群人類不懂世麵,就連我這個周遊四方的狐妖也沒哪次聽說有人的婚禮在半夜舉行的。
除非……陰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