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三章 梅秀才

兵馬司。

換了一身寬鬆綢緞的畢鬆海正坐在大堂桌前,房間的四個角落擺放有一些油燈,將整個房間照成白晝。

他手中捧著一本書冊,聚精會神地看著。

這要是擱在外頭,叫那些當差的看見,定要道上一句:“畢大人辛苦。”

事實上,他所看的書冊是他壽辰的禮單。

作為兵馬司的司長,手下掌管著百來號兵馬,是這處地界當之無愧的二把手。

這等權勢放在州府那樣的大地方上不了台麵,可擱在小地方,那就是土霸王。

不僅鄉紳富商巴結得緊,就連上頭那幾位也要給他幾分薄麵。

“王老爺,黃金五十兩。”

“劉員外,珊瑚翡翠樹一棵。”

“洪山飯莊,百年老參一棵。”

“……”

送禮的人太多,讓這個年近五旬的中年男人看花了眼。

在渭州任職二十多年,收到的賀禮數不勝數,但真正送到他心坎上的卻沒有幾個。

畢鬆海看得有些煩了,後頭隨便翻翻,目光停在卷頁首頭。

“雨絲閣送王繡織入府。”

說起這王繡織,畢鬆海的喉結就忍不住滾動。

那可是縣城中有名的清倌兒!

才貌雙全,身段窈窕,尤其是那一對雙手難以掌握的高挑山峰,隻怕坐在金陵皇宮高座上的那位見了,也忍不住咽一口唾沫。

他伸手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須,雙眼情不自禁地眯了起來。

說到女人,還是孫莊那小子曉得自己的心思,送到家中的那些狐媚娘個個都有深壑溝渠,晚上點了蠟燭,在黯淡燭火下朦朦朧朧地抓上一把,比喝酒更容易醉人。

不知道這次孫莊會送什麼女人上府,兩手的巴掌是否承得住饅頭的重量。

畢鬆海一想到壽辰那日會有新的女子入府,眼底忍不住泛紅,恨不得明日就是壽辰。

這時,門外傳來腳步。

“大人,有人求見您。”

“誰?”畢鬆海聞言將手中書冊合起,開口問道。

“看著有些儒氣,看著是個讀書人。”

“讀書人?他有什麼事?”

“說是有狀子要遞,事關梅山那邊的山匪。”

畢鬆海猛地起身,打開房門,衝屋外小廝道:“你讓他在庭外等我。”

門外差役得了命令,匆匆消失在長廊盡頭。

畢鬆海站在門檻前,雙眼亮光閃爍不停。

他沒記錯的話,孫莊在他的授意下,賣了些馬匹和甲胄給那些江湖人。

這個時候,年輕人過來遞狀子,莫非是販賣甲胄的事暴露了?

胭脂國對甲胄監管很嚴,此事若是暴露了,他畢鬆海有十個頭也不夠砍。

心中帶著少許不安,畢鬆海來到前庭,老遠便見到一個身穿儒衫的年輕人。

“我就是畢鬆海,你來遞什麼狀子?”畢鬆海走了過去,見年輕人拱手施了一禮,他頷首點了點頭。

年輕人身子挺直,手中抓著一隻長條錦盒,不卑不亢回答道:“在下梅長彥,承父輩功名是個秀才,今日尋到畢大人是想遞個狀子,想讓畢大人派些官差去剿一剿梅山的山匪。”

畢鬆海沒有接下錦盒,“這狀子你應該送去縣衙,沒有縣令大人的章子,兵馬司的兵卒都出不得城。”

梅長彥推了推手,道:“這地界,誰不知道畢大人的手書比縣令老爺的章子還好使,這不,剛巧縣令老爺不在,那邊的差役就讓我來找畢大人。”

畢鬆海聽到梅長彥的話,眼睛眯了起來。

這讀書出身的秀才,說話就是好聽。

“此事,本官知曉了。”畢鬆海雙手背負在身後,“等縣令從州府回來,我立即上書求取調令,梅山的山匪會剿的。”

梅長彥麵上一喜,開口道:“我就知道畢大人是為百姓造福的好官,在下就等著畢大人的好消息。”

“不過。”梅長彥話鋒一轉,將手中的錦盒往前頭送了送,麵帶憂慮道:“畢大人要不要先看看狀子。”

畢鬆海目光凝聚在錦盒上,笑著拍了拍梅長彥的肩膀。

這年輕小夥年紀不大,人倒是挺上道。

“跟我一起來房中說事。”

走過長廊,二人一起來到後房。

房中鋪設有一張木床和一張桌子,桌上架子懸掛有幾支毛錐子。

梅長彥環顧一遍四周,心裏頭不禁笑了笑。

若不是從山匪口中知曉了這位畢大人的底細,就這個環境看,還以為是個清貧的好官。

將錦盒擱置在桌上,梅長彥朝後退了一步,做出邀請姿勢道:“畢大人,我寫的狀子就在盒中,請您過目。”

畢鬆海笑著敲了敲桌麵,道:“你們倒是很懂事嘛。”

說著,他的目光掃視起錦盒。

這隻錦盒不大,掂量在手上也不重,應該是一些名家的字畫。

畢鬆海是半個武人出身,本不喜歡這些文縐縐的東西,但隨著年紀大了,反而有些喜歡上了這些文雅東西。

他伸出手指,緩緩打開一條縫隙,略顯期待道:“可是王少逸,王先生的親筆?”

梅長彥輕聲笑笑,手掌搭在錦盒上:“畢大人一看便知。”

畢鬆海拍了拍盒子,眼角皺紋勾起。

這年輕人還跟他賣關子……

掀開蓋著,盒子中裝著的東西讓畢鬆海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雙手取出白紙攤開,板正的雕花小楷映入眼簾。

這是一篇文章,狀告梅山山匪侵擾村民檄文。

畢鬆海將白紙捏成一團,雙眸中泛起冷光。

“你玩我?”

梅長彥笑著攤了攤手道:“畢大人莫急,我要告的可不止那些山匪,我要告的人還包括了大人您。”

畢鬆海將白紙重新攤開,果真在狀子的末尾見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眉頭皺起,陷入沉思。

果然,他販賣馬匹和甲胄的事已經暴露了。

梅長彥爽朗笑道:“畢大人,私自售賣朝廷的馬匹和甲胄可是夷九族的大罪,你有多少顆人頭砍?”

“你威脅我?”

這位年近五旬的中年男人眯起了雙眼。

說實話,這些年威脅他的人不少,但他仍然活得好好的。

梅長彥將錦盒收好,麵色淡然,“不是威脅,隻是希望畢大人能有自知之明,能夠妥善處理好這些山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