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詩句之一——泡沫

一聲輕響傳來,我還是睜開了眼睛,望向了那女鬼和老頭所在的地方。

老頭呆呆的立在那裏,雖然動作僵住了,但是看起來人是安然無恙的。

同樣僵住的,還有那女鬼。

女鬼紅衣飄飄,長發也飄飄,隻是那伸出的枯槁的手掌卻是停止在了半空,沒有再移動分毫。

“看來是白翎出手了,這個時間選得不錯。”

張道陵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我點了點頭,的確,這不僅讓在場所有人都欠了白翎一個人情,這老頭和那小子更是多欠下了一個,這是好事兒,隻是……

“一會的話,白翎很有可能會質問為何有能力卻不早點兒出手了。”

我微微張嘴,從牙縫裏擠出了幾個字。

張道陵回道:“這個不用你擔心了,白翎既然有膽子這麼做,就證明他肯定是有把握的,放心就好。”

聽到張道陵這麼說,我一想也是有理,於是輕輕點頭,沒有再說話。

噗!

一聲輕響,從那女鬼所在傳來。

我眼神微轉看向了女鬼所在的方向,但是看到的,卻隻是漫天的泡沫。

沒錯,泡沫,紅色的泡沫。

泡沫……

泡沫?!

想起這個詞語,我感覺我自己的腦袋都要炸了。

腦海中被一個又一個字填充著,最後凝聚成了一整句話。

我很熟悉,因為我現在幾乎是閉上眼就會看到。

正是帶著怪獸麵具的黑衣人告訴我的那首詩,其中的一句。

“虛幻構造出的……泡沫……”

聲音低低的,像是呢喃,卻不由自主的從我口中流出。

等我這句話說完我才緩過了神來,渾身像是被冷風吹過一樣抖了一抖。

冷汗,從額頭上流了下來。

“怎麼了,音音?”

張道陵的聲音從身側傳來。

我想要說出關於那首詩的事情,但是……我知道,我根本說不出來。

它就像是一個牢牢捆綁甚至縫在我身上的包袱,我必須自己一個人去背著,不能讓任何人去分擔。

我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張道陵沒有再說什麼,但是我知道,他是不會相信我是沒事的。

但是我也並不指望他一定相信,不問就好了。

我看著包廂內還在飄蕩的一直沒有散去的泡沫,心中有些寒意。

泡沫啊……

這是出現在現實生活中的第四個半詩句了吧。

先是出現而又消失的城牆,因為這條我不確定究竟是說的原初之城還是那古城池,所以隻能算半條。之後則是血月下背叛了信仰的狼,也就是範海辛,不該存在的魂魄——這是夜沐的自稱,還有一個便是在網咖中遇到的奇怪男人——城堡裏的,不一定是真正的王。

而現在,終於出現了下一條嗎……

虛幻構造出來的泡沫。

泡沫……

虛幻構造的,難道那女鬼連同這些泡沫其實都是假的,都不是真的?

不應該,如果這女鬼是假的,就算是白翎他道行不夠分不清真假,難道連張道陵都沒有看出來嗎?

張道陵是何許人,連一隻鬼魂是真是假是否真實存在都看不出來嗎?

不應該吧。

那或許是之前的女鬼是真的,這些泡沫是假的?那麼從詩句上來說也講得通。

但是女鬼都是真真正正的了,這些女鬼消亡之後殘存的泡沫會是假的?

嘖……

我心中暗歎,沒有學過道術什麼的,在這方麵就是弱。怎麼樣算是正常的,怎麼樣算是不正常的我都不知道。

而且這件事情又不能去問張道陵,隻能自己去瞎猜啊。

泡沫漸漸消散掉,我覺得似乎有那麼一兩顆飄到了我的額頭,然後破掉了。

腦海中似乎進了什麼東西,因為我有魂戒的緣故,所以這種感覺格外強烈。

難道被鬼上身了?

我心裏一跳,雖然不知道鬼上身的操作流程是什麼,但是現在還是小心為上。

於是借助這魂戒,將自己的靈魂又倒回了自己的腦海中,準備給剛剛進來的一些東西迎頭痛擊。

隻不過……

沒有。

那種多了一些東西的感覺忽然消失了,就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奇怪,剛才是錯覺?

但是……

好真實的錯覺。

我搖了搖頭,沒在多想什麼。

現在女鬼已經死掉了,屋內的幾人也都是鬆了口氣的樣子,我也沒必要再裝的太過於恐懼了,否則就假了。

隻不過雖然女鬼已死,但是之前留下的恐慌卻並沒有完全消失,顯然屋內的眾人大多都是心有餘悸,或是窩在沙發,或是靠著牆角,或是站在屋內,都像是丟了魂一樣一聲不吭。

最後說話的,卻是那個跑上來救老頭的小子。

“沒……沒事了嗎?”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顫抖的像他當初直麵女鬼時差不多。

顯然那種恐懼還久久的縈繞在他的心頭,揮之不去。

“嗯……”

白翎突然點頭,然後長出了口氣。

這可是意味深長的一口氣啊。

或許是因為白翎在降鬼的時候做了些什麼我沒有看到但是群眾們看到了的奇怪舉動,所以坐在他身旁的一些人看向白翎的目光本就有些異樣,如今聽到他這一聲嗯和意味深長的這一口氣,那些人的目光就更加異樣了。

“是白先……白伯父出手幫忙的嗎……”

那小子問道,中途還改了個稱呼表示親近與尊敬。

白翎緩緩點頭:“是我。”

眾人的目光更加異樣。

那小子和老頭的眼神則多了些許複雜。

這些我都看在眼裏,之前張道陵雖然有勸過我,但是現在還是有些為白翎著急。

“你既然有能力,為何不早些出手!”

一個穿西裝打領帶的中年人板著臉怒聲道。

隻是其中的色厲內荏……自不必多說。

而這中年人表態之後,其餘眾人也紛紛聲討起來。

老頭和小子對望一眼,沒有選擇去幫助他們的救命恩人,而是選擇了保持沉默。

白翎靜靜的坐在那裏,靜靜的聽著,聽著周圍一浪高過一浪的聲討。

我忽然有些想笑。

這就是人性啊。

前一秒還救你們於危難水火,下一秒你們就開始指責恩人出手太慢?

恩人若是不出手,你們還不是個個都要去見閻王!

我為白翎感到不值。

但是,我又有什麼辦法?

現在最有話語權的不是我,是最先挑起話頭的那個中年人,以及白翎本人。

中年人此時正在運用這屬於他的號召力聲討白翎,似乎意有所圖,而白翎則是默默無語的坐在那裏聽著,不發一言,無動於衷。

那些或老或少的雖然在指責白翎,但是畢竟都是有身份的體麵人,說話一來不會非常難聽,二來顧忌身份問題也不會說的非常多,沒多時便已經停歇了下來。

而那個帶著領帶穿著西裝的中年人看起來也是相當懂得把握這個分寸的,適時的收住了撩撥的話語。

直到此時,白翎才平靜的說道:“對於沒有能夠太快的把你們從死神的手中搶回來,我的確非常抱歉,實在是我才疏學淺,學藝不精。我若是勤修苦練,再早生個百八十年,對付這種鬼物想必一定是手到擒來。”

白翎說著,還頗為自責的搖了搖頭,像是真的覺得對不起眾人一樣。

我聽的卻非常想笑。

這話聽起來是自責,實際上有腦子的人細細一想都能發覺,這其實就是一種嘲諷。

的確,我是沒有一下子消滅這鬼怪的能力,那不是我早不動手,隻是我才疏學淺辦不到。我要是早生個百八十年的,說不定能夠辦到,但是你們能去責怪我媽生我生的早?

何況不想想,我這是沒有早生百八十年,我要是晚生了百八十年,你麼連骨頭都化成灰了,還用的我來救?早早就去閻王那裏報道了。

這大概就是白翎含在話裏的一些明嘲暗諷。

連我都想的七七八八了,我可不覺得坐在這裏宦海沉浮了二三十年的老油條們會聽不出來白翎的意思。

果不其然,隨著白翎一番話落地,原本就變得有些寂靜的包廂內更加寂靜了。

“白先生,這事兒不能怪你,能夠救我們一命,我們便應該感激不盡了。多謝……”

一人最先站出來說道。

有了起頭的,後麵跟風者自然眾多。

我開始還覺得這些官兒們都挺狗腿的,但是細想一下,倒也就釋然了。

這些官兒不是盲目的跟風,他們前後不一的兩種言論,其實都是建立在當時已知的情報之上的。

最開始罵白翎,罵他沒有早出手,那的確沒有錯。因為在白翎沒有開口辯解的情況下,這些對於鬼怪玄學沒有什麼涉獵的高官們哪裏知道除妖抓鬼是快是慢?而白翎顯然也展現出了能夠抓鬼的實力。

這麼一來,直接指責白翎不早些出手也並不是沒有道理。畢竟當時知道的信息裏麵,可沒有一條說是抓鬼都要準備個五六七八分鍾啊。

而現在的支持白翎,則是在得知了白翎隻是能力不太夠所以出手慢了些,這就情有可原了,再加上白翎那明嘲暗諷的一番話,更是勾起了那些高官心中的愧疚,於是此時的支持更是順理成章。

隻不過……最先挑起指責白翎的浪潮的那中年人,此時估計就狼狽了吧。

俗話說槍打出頭鳥,這指責白翎的時候幾乎是人人有份,大家自己當然不會罵自己,於是這罵的對象自然要轉移,轉移到誰的頭上……

當然就是出頭鳥嘍。

我所料不差,此時一夥人對白翎的恭維示好中,也確確實實夾雜了不少對於那穿西裝打領帶打扮的人摸人樣的中年人的嘲諷和鄙視。

而在這鄙視的話語中,我也是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比如……

那中年人的身份。

“噗,真是相當有趣啊,自己撞到槍口上來了……”

尹落英也是聽到了那人的身份,不由得輕笑出聲,隻不過這輕笑淹沒在了各種恭維討好和指責中,能聽到的,隻有距離她最近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