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鈺心中驚凜、眾人大惑不解之時，賀蘭進明緩緩轉頭，俯瞰跪在堂下的李白和南霽雲，麵容竟再次變幻，重泛和煦，輕聲道：“你兩劍法出神，功力蓋世，既然都想讓我出兵北上抗賊，那老夫便答應你們罷。”
聽到此言，李太白、南霽雲、王昌齡俱是豁然抬頭，一臉不敢置信地凝望著端坐如鬆的賀蘭進明。
而其餘諸人，特別是薛鏐，麵顯愁苦，話到喉頭，便要出口。
可是，不等他們出口，賀蘭進明接著道：“不過，讓我出兵可以，你兩也得為老夫辦件事。”
李白和南霽雲轉頭對視了一眼，繼而異口同聲地問道：“何事？”
“一件小事而已。”
賀蘭進明邊說邊將目光再次凝聚到李鈺身上，突然，他右手一拂，竟隨手將放在案幾上的龍泉寶劍劍匣掃向李太白，左手戟指李鈺，冷聲喝道：“殺了這個偽燕奸細，我便領十萬江淮兵北上抗賊！”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所有的人齊齊轉頭，神色各異的目光全部凝聚在李鈺的身上。
李鈺先前已有預感，此際聽到賀蘭進明如是說，雖仍然震驚，但卻沒有驚慌失措。
承受著眾人的目光，強自鎮定下來，麵上反而浮現一抹笑意，眼神淡淡地掃過眾人，最後再次落到賀蘭進明臉上。
原本須發皆張的賀蘭進明雙眸對上李鈺的眼神，心頭竟然莫名一寒，麵上的驚惶一閃而過，不過卻瞬間掩飾過去。
李鈺還沒說話，一旁的王昌齡已經道：“節度使，此人真的是偽燕奸細？可有什麼證據？”
聞聽此話，李鈺眉頭微皺，便知王昌齡為何做了大半輩子官兒，至今還隻是個龍標尉了。
於此廳堂，竟說這樣的話，豈不是在質疑賀蘭進明嗎？
賀蘭進明身為臨淮節度，當朝禦史大夫，地位尊崇，權柄甚大，不敢說在大唐天下，至少在這臨淮地界，他就是王法。
不管有沒有證據，他既然已經對李鈺下了定論，那便不需要任何人質疑。
可是王昌齡不管這些，他與李鈺已有幾天交情，喝過幾頓小酒，吃過李鈺兩張饃饃，所以他認為李鈺絕不可能是偽燕奸細。
如果要他承認，那便拿出十足的證據。
賀蘭進明顯然沒想到出言質問的不是李太白，不是南霽雲，而是那個雖被他禮遇、但打心眼裏又看不起的王昌齡。
一雙眼狠狠地看了看王昌齡，再扭頭剜了一眼右側上首的閭丘曉。
閭丘曉此刻也是一臉憤恨地望著王昌齡，原本他十分清楚賀蘭進明的喜好，知道他愛與當世名聲在外的士子文人談詩論詞，所以他借著王昌齡前來拜訪之際，順勢將他介紹給了賀蘭進明。
果然，王昌齡得到了賀蘭進明的賞識，與他促膝長談、涼亭對飲。看到王昌齡如此受賀蘭進明禮遇，連閭丘曉這個搭線人都心生妒意、極為不爽。
可是今天，正是這個他借機舉薦的老匹夫，竟然敢當眾打賀蘭進明的臉，如何不讓他憤恨？
他此刻的心裏，恨不能將王昌齡千刀萬剮、淩遲處死，以向賀蘭進明賠罪。
王昌齡也感受到來自賀蘭進明與閭丘曉目光中的恨意，卻凜然無懼，昂首挺立，一對昏花老眼望著賀蘭進明一動不動，似在告訴賀蘭進明，務必要拿出證據，否則他王少伯便會不依。
賀蘭進明麵上神色變幻，好一會兒才哈哈一笑，對王昌齡道：“少伯問得好！問得很好！既然我敢如此肯定這人便是偽燕奸細，那便是有了鐵證如山。既然你們想看，我就不妨給你們看。”
說罷，他身軀一轉，對廳堂一旁的房門喊道：“帶上來。”
緊閉的房門轟隆一聲響，十餘個手按刀柄的衛士陸續跨步而入，在他們中間，正押著一個渾身血汙、奄奄一息的男子。
“稟節度使，人犯帶到。”
那十餘人將血汙男子拖到廳堂中間，站在前列的頭目單膝跪地朗聲稟道。
賀蘭進明拿眼看了一下躺在廳中昏迷不醒的血汙男子，對著那領頭的衛士抬抬手，示意他起來說話。
等到衛士起身，側身在旁，賀蘭進明才從案幾後閃身出來，抬步下了廳堂，遠遠地對李鈺道：“餘立，你可識得此人？”
雖然那人渾身血汙，被折磨得不成樣子，但李鈺在那人被拖進房門的一刻，已然將他認了出來，雙眸中已隱隱有火焰燃燒。
他冷冷地盯著賀蘭進明，咬牙道：“認得！”
賀蘭進明被李鈺的一雙眼盯得毛骨悚然，但畢竟也是經過無數大場麵的，強自抑製內心的恐懼，淡淡道：“既然認得，那你為何還不承認自己是偽燕奸細？難道真要你這同伴為你陪葬麼？”
李鈺聞言，雙眸一閃，聽他這話的意思，如果自己承認是偽燕奸細，眼前此人的性命還可保住。
明白了賀蘭進明話中的含義，李鈺反而心下一喜，沉聲道：“既然已經被你抓住了把柄，那我也無可抵賴，我坐不更名行不改姓，正是大燕征東軍尹子奇十二親衛之一的餘立餘大爺。不過堂下這人並不是我的同伴，他隻不過是城外酒樓的一個打雜小廝，受我脅迫，助我混進城來，我餘立不想連累無辜，還請賀蘭節度使放他回去。”
眾人聽他自承其實，不由再次大驚。特別是身旁原本還在為他擋刀的王昌齡，更是一臉的難以置信。
若說眾人之中，還有不同表情的，一則便是智珠在握的賀蘭進明，二則還有站在賀蘭進明身邊不遠的李白和南霽雲。
賀蘭進明是一臉的得瑟，而李白和南霽雲卻是一臉的不解，雙眸眼神複雜，望著李鈺欲言又止。
“好，雖然你是偽燕奸細，但我賀蘭進明也敬你是條敢做敢當的鐵血漢子。這人既然受你脅迫，那我也不枉殺無辜。來啊，把這人送回城外，不予追究。”
賀蘭進明聽到李鈺所言，淡淡一笑，對著那十餘衛士命令道。
“得令！”
十餘衛士得到賀蘭進明的命令，自不敢怠慢，齊齊躬身應道，然後拖著那血汙男子退下廳堂。
李鈺見賀蘭進明肯放過與他接應的城外店小二李達，心下稍安，目光掠過眾人，放到李白和南霽雲臉上，笑著道：“來吧二位，賀蘭節度使想要留住在下，還得看你們手底下的真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