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地，南霽雲便即提劍離席，來到廳堂中央。
此時的南霽雲身著黑色勁服，竹簪束發，麵容粗豪，昂長身軀筆直挺立，隻那麼隨隨便便的一站，便有不凡的氣勢。
如果一身白衫、衣袂飄飄的李白似被謫的仙人，那這一身黑衣氣勢凜凜的南霽雲就是深山衝出的猛虎。
“詩酒劍仙在上，請受無知小兒南霽雲一拜。”南霽雲雙手抱劍彬彬有禮地向李太白行了一禮，才繼續道：“小兒賤詩酒劍仙舞得興起，又感龍泉寶劍出世難得，因而一時技癢，冒昧向懇請向詩酒劍仙對舞一二，不知詩酒劍仙可否賞臉？”
場中諸人渾沒料到南霽雲發了哪門子的瘋，竟要在此時提劍與李太白對舞。
不過，雖然出乎意料，但也正合了他們瞧熱鬧的心理。
都說李太白鬥酒詩百篇，而劍法也承襲了劍聖裴旻的精髓，堪稱當世一絕，而南霽雲近來跟隨張巡在河南道抗賊，屢建奇功，一身虎膽，武功更是出奇的高。
如今兩人都到了臨淮，並且在賀蘭進明的邀請下同堂宴飲，能夠當眾切磋一二自然是千載難逢機緣。
賀蘭進明雖然對南霽雲不經請示就擅自出席的行徑心生不滿，但還是很期待這兩人執劍對舞，因而看到南霽雲提劍離席立於堂中，也未出聲喝止，笑意盈盈地端著酒杯啜了一口，才道：“既然南八也有此雅興，我等自是求之不得，隻是不知太白可願與南八同舞？”
李太白一曲舞罷，便單手負劍在背，並未發出一言，隻是麵容上保持著如春風一般慈祥的笑容。
等到南霽雲說完，賀蘭進明言後，他才淡笑著開口道：“我正說獨舞寂寞，既然南將軍這等青年才俊國之良將不嫌我等老邁，願意同場共舞，我自是求之不得。請吧南將軍！”
李太白說完，手中三尺青鋒一抖，全身氣勢勃發，須發飄揚，白衣再次無風鼓蕩。
南霽雲見李太白劃出起手式，也不猶豫，挽了個劍花，長劍當空一劃，邁出精妙的步伐，猶如一條黑龍飛速刺向翩翩而立的李太白。
坐在席末的李鈺雖然心頭對南霽雲為何要向李太白挑戰疑惑不已，但也不想錯過這一場新老高手之間的對決，注意力也放在了場中二人身上。
他的修為已是場中眾人之最，眼力何等之高，可是即便他凝神細看，也不能將李太白和南霽雲這一場驚世劍舞瞧得分毫不誤。
隻能說，這兩人都可算是不世出的用劍高手。
南霽雲手中長劍剛猛霸道，速度迅即，收放之間時時迸發泰山壓頂的千鈞之力，帶起陣陣風浪刮得場中諸人也是須發飄揚。
而李太白深得劍聖裴旻輕靈飄逸之真味，每一劍出，都於無聲處見真章，往往在無法想象的時間和方位上刺出。
這時，眾人也看的出來，南霽雲舞得是殺人技，李太白演的是仙人法，兩者迥然不同，但卻開合有度，好似乾與坤、陰與陽、日與月之間無聲的演繹。
在眾人目不暇接之際，一青一白兩道光亮時而如巨龍對首，時而似楊柳分離，卻自始至終沒有碰撞出一點火花，除了劍鋒破空的“呼呼”聲，再無任何聲響。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鍾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複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劍舞之中，李太白的高亢渾厚的聲音漸次響起，這一次，是他早已成名的名作《將進酒》。
這首詩歌李鈺前世高中便即學過，可說能夠倒背如流，此時聽到詩作的主人緩緩吟來，竟生出一種穿過遙遠的曆史長河與古人對飲暢敘的恍惚之感。
作為中文係畢業的學生，李鈺自然知道李白抒發了自己“抱用世之才而不遇合”的滿腔不平之氣。
隻是他本就是天性曠達之人，此時高聲吟來，配合著場中的曠世劍舞，隻是讓人心生蒼涼，卻無太多悲傷之情。
隨著李太白的吟誦結束，兩人的劍舞也慢慢收止，到那一聲長長的“愁”音落地，李太白與南霽雲又重新站定堂中，除了彼此間的為止做了個調換外，其餘形態舉止均無二致。
沉默，鴉雀無聲的沉默。一黑一白兩道人影便是兩個不同世界出現的人物，在這一刻相會相知。
雖是年齡不同，身份各異，心境截然，但從他們對望的雙眸中可以看出彼此的敬重之意。
“好詩！”
“好劍法！”
“好一場雙劍狂舞！”
許久，賀蘭進明一拍桌案，連聲讚道。
其餘眾人也終於從震驚中恢複過來，把腦袋點的如小雞啄米一般，再也不吝溢美之詞，紛紛出言大聲讚美。
畢竟，現在劍聖已去，剛剛那一場驚世劍舞，或許會是他們平生難得再見的場景。
讚美之詞並不值錢，所以他們也絕不會在大飽眼福之後而心生吝嗇。
“詩酒劍仙好詩，好劍，好氣魄！”
南霽雲倒轉劍柄，彎下虎軀，雙手握著劍柄直抵眉心，由衷讚歎。
“南八也好，真的很好！”
李太白依舊單手負劍在背，並不回禮，但麵上笑容更加和煦，溫聲讚道。
南八直起虎軀，並不覺得李太白失了禮數，反倒滿眼欽佩地望著李太白。
李太白見他熾熱的雙眸望來，微微點頭，然後緩緩轉身，麵朝端坐主位神情興奮的賀蘭進明，慢慢將負在背後的三尺青鋒劃到身前，雙手捧著，突然單膝跪地，朗聲道：“今日得窺龍泉寶劍真容，實是我等劍客畢生心願，多謝節度使成全。現寶劍鋒芒已綻，還請歸鞘。”
“詩酒劍仙不可行此大禮！”
賀蘭進明見到李白單膝跪地，已是連忙離席，等到李太白說完，他已來到李太白的跟前，雙手接過寶劍，轉身遞到趙伯手中，接著便要來扶李太白起身。
可是，任他手中使力，想要將李太白從地上扶起，卻發現他紋絲不動。
“太白兄這是何意？為何不快快起來？”
賀蘭進明扶不起李太白，不由疑惑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