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進明聽到趙伯的建議,麵上泛笑,點頭道:“趙伯說的極是,這南霽雲原是張詔部下猛將,我在北海時便想借調到我身邊,奈何因緣錯過了。今日一見,還是那般英武,當不可再錯過了。”
趙伯身為賀蘭進明的心腹,自然知道他的心事,這南霽雲英武不凡不說,更重要的是,他還是現在正聲名大振的河南道節度副使張巡的手下大將之一。
無論是曾經的虢王李巨,還是現在臨淮節度、禦史大夫賀蘭進明,與張巡之間的關係都頗為微妙。
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張巡現在就是一株秀於山林的參天大樹,孤軍抵抗賊軍屢次東進,無論是朝堂之上,還是山野之下,都是響當當的一號人物。
正因為此,短短的一年多時間裏,張巡從一個小小的真源縣令連番升遷,如今已經做到了河南道節度副使的職位。
如果再讓他重挫幾次賊軍,想必河南道節度使的位置也會被朝廷賜給他。
這,正是之前虢王李巨擔憂的事情,也是現在的臨淮節度賀蘭進明必須考慮得事情。
所以,若能將張巡手下最勇猛的兩員大將雷萬春、南霽雲收歸麾下,無疑會給張巡造成難以估量的損失。
這,才是賀蘭進明如此渴望南霽雲留下的主要原因。當然,這麼隱秘的動因,賀蘭進明不會說,身為他最貼心的老仆趙伯更不會說。
但是,不說並不代表不做,而做了,也未必會說。
趙伯聽到賀蘭進明之言,一雙細長老眼閃了閃,笑著接道:“聽聞這南八對張巡向來忠心,要想留下他,恐怕有些困難啊。”
賀蘭進明眉頭一掀,思慮片刻,點頭道:“這個我自然知道,不過嘛,如果實在留不下的話,便不必強留了。隻是,我得不到的東西,別人,哼——”
說著,賀蘭進明豎掌成刀,當空一劃,嘴角帶著一抹凜冽的冷意。
“老奴明白!”
趙伯顯然對賀蘭進明的舉止早已爛熟,聞言雙眸閃出寒光,恭敬回稟,道:“老奴這就下去安排。”
雖然如此說,但趙伯的腳步卻並未挪動,依舊恭敬地立在賀蘭進明身後不遠。
“怎麼,趙伯還有更好的主意?”
賀蘭進明見趙伯口上說下去安排,但卻沒有挪動腳步,知道趙伯定然還有想法,這也是他們主仆二人之間的默契。
趙伯麵上泛笑,忙道:“老奴的確有點想法。”
賀蘭進明也笑了,這是趙伯習慣的說話方式,麵上沒有絲毫因為趙伯賣弄關子而表現出的不耐,溫和道:“趙伯有話不妨直說。”
“是。”趙伯咳嗽了一聲,才恭敬稟道:“如果南八願意留下自然是最好的,如果他不願意麼,其實我們也沒必要將他怎麼著。”
說了一句,趙伯便即止住。
賀蘭進明知道這個忠心的老奴喜歡賣賣關子,適時地配合道:“難道趙伯還有第三種選擇?”
趙伯明顯很享受自己這位主子的不恥下問,隻有這樣,他才能感覺到自己在賀蘭府上的地位。
既然賀蘭進明配合地下問了,趙伯再也不故弄玄虛了,沉聲道:“聽說那隱龍也是不世出的高手,而南八也是響當當的人物。最主要的,還有小道消息說,南八與那隱龍還頗有些私交。現在南八有求於我,而我們奉密旨捉拿隱龍,不若便借用這免費的勞力,讓南八去對付隱龍如何?這就叫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不需要耗費我們一兵一卒,便可達成阿郎的目的。”
賀蘭進明聽到趙伯此言,雙眸一亮,沉思半晌,繼而有有些不解地道:“可是既然南八與那隱龍有私交,我們又怎麼指望他會盡心盡力捉拿隱龍呢?如果他從中放水了,我們豈不是前功盡棄了麼?”
趙伯聞言,嘿嘿一笑,又道:“的確有如阿郎的擔憂存在。不過嘛,我們不妨以出兵為籌碼,隻要南八成功擒殺了隱龍,我們便出兵北上,如果南八不能擒殺隱龍,我們的兵力自然隻能用來對付隱龍了。”
賀蘭進明聽候雙眸再次一亮,眼珠轉動,顯然也想明白了這其中關鍵,知道不管南八能否擒殺李鈺,對於他而言,都可以說是最好的選擇。
“好,趙伯不愧為我的智多星啊。如此一來,他南八如果擒殺了隱龍,我們便算為聖上立下了天大功勞,到時出兵不出兵,張巡老匹夫都難以與我等相提並論。當然,如果他南八沒那般本事,不能擒殺隱龍,我們便可名正言順地拒絕出兵,並且將走脫隱龍的罪名安在他南八身上,嘿嘿,到時侯如果南八不肯歸順與我等,那他和張巡等人要想再得到聖上的恩寵,無異於做白日夢了。”
賀蘭進明一番陳說,已經趙伯隱而不露的計劃剖析開來,當真是坐收漁翁之利的不二法門啊。
趙伯聽到賀蘭進明點破他的計劃,麵上含著高深莫名的笑意,躬身作揖道:“阿郎果然大才,連老奴沒想到的都已經思慮周全。不過,我們還是不能將希望寄托給南八,暗中還得布置埋伏,免得南八一時心軟,願意搭上他家張巡的性命也要救下隱龍。”
賀蘭進明讚同道:“趙伯說的極是,有備而無患。”
趙伯見賀蘭進明再無他話,知道這才是退下去的時間,於是緩緩退步,直到出了客廳,才轉身小步經過庭院出了賀蘭府,自是安排去了。
看著趙伯略顯佝僂的背影消失在大門後,賀蘭進明才微微轉身,大袖一招,朗聲道:“備車,我要出府一趟。”
賀蘭府上發生的一切,李鈺自然不曾知曉。他隨著王昌齡怏怏出了賀蘭府。
剛出府門,王昌齡麵上便浮現濃濃憂色,側頭對李鈺道:“餘老弟,你說河南道派來使者,會是為了何事?”
李鈺此際的心思全在剛剛擦肩而過的南霽雲身上,特別是看到他那一身血汙,李鈺心頭莫名的難過。
他不敢想象南霽雲、雷萬春、張巡等人的結局,因為曆史早已注定。可是,他和南霽雲、雷萬春之間的交情,以及與死去的陸沉香之間令人隱隱作痛的一點交集,讓他無論如何也無法坦然作壁上觀。
可是,他現在算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他想幫幫他們,卻隻能是有心無力。
王昌齡的問話將李鈺從沉思中拉回到現實,想了想,歎息道:“十有八九,是河南道形勢吃緊,派人前來求援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