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
李鈺並不認識這個個子偏矮、稚氣未脫的小將，翻身從垛子上落到他的身旁，那小將才及他的肩膀。
這時，李鈺才發現他一身破爛的盔甲明顯比他身材大了一號，鬆垮垮地穿在身上，讓他更顯稚氣。
“小的韋皋，是軍師讓我前來服侍元帥的。”
小將稚氣未脫的臉上雖然微紅，但言行舉止不卑不亢，捧著碗拿著饅頭向李鈺遞來。
李鈺聽到“韋皋”二字，喃喃在心內念了幾遍，總覺得這名字有些熟悉。
驀地，他似想起了什麼，驚呼道：“韋皋？你是韋皋？”
在李鈺的記憶裏，大唐一百零八將，這韋皋後來可是名列三十六帥之一，向來有諸葛遺風、西南名將的稱號。
據《唐書》記載，韋皋當四川安撫史前後經略滇南十一載，曾大破吐蕃48萬，取鐵橋16城，俘其五王，把南詔打得獻地圖和上貢求降，並且為他立紀功碑，威武之至。憑著這樣的赫赫事功，他被大唐天子封為南康郡王。
除此之外，韋皋還出生於唐代最重要的士族家族之一——京兆韋氏，後來他給韋氏帶來的榮耀，使世代子孫享用不盡，也讓韋氏一族成為了當時“離天尺五”的名門钜族。
李鈺上上下下打量著韋皋，心中暗道：乖乖，這樣的望族子孫、名將之星，怎會到了自己麾下？看他麵貌，應該不過才十四五歲吧。這是一個好苗子，隻要好好培養，以後必然對自己大有裨益。
年紀小小的韋皋見李鈺聽到他自報名姓後竟是如此表情，一臉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撓著有些凹陷的頭盔，不好意思地道：“小的是韋皋，元帥識得小的？”
李鈺忙將驚訝的表情收起來，嘿嘿一笑，擺手道：“不認識不認識，隻是想到你這小子姓韋，應該與京兆韋氏有些什麼關係吧。”
韋氏一族名聲很大，韋皋也當李鈺真是因為他姓韋而驚訝，再次撓頭道：“小的正是京兆韋氏族人，出身於東眷韋氏鶥城公房，排行第二十三。”
李鈺聞言，好奇道：“既然你出身名門望族，為何現今到了這裏？”
李鈺邊問邊接過韋皋手中的陶碗和饅頭，然後一屁股靠著牆垛坐下，拍拍身旁的牆磚，示意他也坐下說話。
韋皋絲毫沒有名門之後的拘謹，大大咧咧地挨著李鈺坐下，眼圈兒一紅，哽咽道：“我本是跟隨爹爹、娘親到洛陽省親，不曾想賊軍攻打洛陽，我和爹爹娘親走散了。賊軍入城後亂砍亂殺，我躲進下水道才逃出了城，沒有盤纏也不知道路途，到處流浪，最後到了這裏，幸得被大野澤的鄉親們收留，才勉強活到今日。”
李鈺恍然，戰亂之下，連大唐天子都狼狽逃竄，妻離子散，何況是名門望族。且韋皋現在隻是家族子弟之一，排行二十開外，即便走掉了，最多爹爹娘親心心念念，其餘族人又怎會放在心上。
這也難怪，他留在大野澤一年多，也沒有族人前來尋找。
李鈺看著韋皋紅紅的眼圈兒將有淚水滾落，掰開一塊饅頭遞給他，順帶敲敲他那明顯大了一號的凹陷頭盔，安慰道：“小子別哭，隻要戰事一平，我一定帶你去找你的爹爹娘親，可好？”
韋皋接過李鈺遞過去的饅頭塊，聞言喜道：“真的麼元帥？”
李鈺嘿嘿一笑，將他手中的饅頭塊塞進他的嘴裏，鄭重道：“你看我像撒謊的人麼？”
韋皋帶著淚珠兒的一雙眼老老實實盯著李鈺看了好一會兒，才將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兒，含混道：“不像！”
李鈺看著他那副充滿稚氣卻又嚴肅認真的臉，心下微微有些疑惑，韋皋看著有十五六歲，但時而流露出來的童稚，又不像這個年紀該有的。
“小韋子，你今年多大啦？”
李鈺隨手搭在韋皋的肩膀上，笑嘻嘻地問道。
韋皋咽了一塊饅頭，兩隻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才鄭重道：“十歲零八個月了，再有四個月，就滿十一歲了。”
“十歲？！”
李鈺側頭盯著韋皋，嘴巴張得大大，饅頭屑自他牙縫間掉落無數，像看怪物一樣看著韋皋。
韋皋又見李鈺這個表情，瞬間明白過來，撓撓頭解釋道：“爹娘都說我吃得多長得快，出生半歲便能走路說話，五歲便能文會武，十歲嘛，嘿嘿，就成現在這個樣子啦。”
李鈺根本無法相信，這個身高少說也有五尺、麵相應該十五六歲的少年，竟然隻有十歲零八個月的年紀。
放在前世，十歲的孩子能夠幹些什麼？而十歲的韋皋，一個人在亂世中從洛陽逃出，流浪一年餘，奔走近千裏。
現在更是身著盔甲，跟隨巨野幫加入了龍影義軍。
非常之人，往往具有非常之舉。
這可是正兒八經的童子軍啊，看來軍師水明月的動員工作做得的確十分到位。
李鈺拍了拍韋皋的肩頭，力度輕得好似怕拍散了他弱不禁風的骨頭。
“如果不是這該死的戰爭，我應該馬上就將你送回你爹爹、娘親身邊的。可惜，原諒本帥，現在還抽不了身啊。”
李鈺說得誠懇，發自肺腑，即便他再怎麼缺兵少糧，韋皋再是未來的棟梁之才，他也不忍心讓一個十歲的少年跟隨他賣命。
但韋皋側頭看著李鈺，十分堅定地道：“爹爹娘親常常教導我，好男兒誌在四方，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小韋子雖然隻有十歲，但識文斷字不輸於軍中大多數兄長，舞刀弄槍雖殺敵不足，但自保卻有餘。小韋子雖然十分想念爹娘，但聽聞京兆長安也已經陷入了賊軍的手裏，即便小韋子回去，估計也找不到爹娘的蹤跡了。與其耽誤了元帥，還不如安安心心跟隨你將賊匪消滅，那時，說不得小韋子還能建功立業，讓爹娘臉上無上榮光呢。哼，那時，看族裏那些長輩怎敢欺負爹娘。”
韋皋一席話，雖然不乏充滿童稚之氣的小兒話語，但大多是大義凜然的正義之言，在李鈺聽來，更覺此子以後必成大氣。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