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陳元同慢慢行到李鈺入水之處時,本已漸漸恢複平靜的水麵突然似沸水一般動蕩起來。
“嗷——”
水底之下,一聲嗷叫隱隱傳來,聲音雖然不是很大,但傳進陳元同耳中卻讓他腦袋生疼。
本就有些踉蹌的腳步經此一變,更加站立不穩,身體一晃,再次落進水中。眼看湖水將沒至脖頸,陳元同再提一口真氣,欲要從波濤翻滾的水裏抽出身來。
“嗷嗷——”
怪叫聲陡然變大,本是三尺高的水浪瞬間變成一丈高的水牆,一個浪頭過去,便將陳元同徹底卷入水中。
翻翻滾滾間,過了好一會兒,陳元同被水浪卷出三丈之外,才從水裏露出頭來。一張臉因為在水裏不知喝了多少水而變得慘白。
拚命抓著一塊木板,將腦袋無力地靠在木板上,艱難地睜著眼看向水浪的中心。
一個黑乎乎的巨物從水裏緩緩冒出,一雙雞蛋大小的昏黃眼睛遠遠鎖定陳元同,泛著幽幽寒光,讓他不由全身打顫。
肉刺密布的脊背上,躺著兩具身體,不用猜也知道是梁飛和李鈺二人。
見此,陳元同心內驚駭莫名,有那麼一刹那,他堅毅似銅牆鐵壁的一顆心仿佛裂開了一道細縫,讓他不由自主相信躺在巨龜背上的李鈺便是天命之主。
那感覺隻是一瞬,還不等他將之抓住,便悄然而逝。
巨龜一動不動地浮在水麵上,冷冷看著耷拉在木板上的陳元同。片晌,巨尾一擺,龐大的身軀緩緩打了個轉兒,粗短的四肢滑動,龐大如一座小山的巨龜便破浪而去,速度愈來愈迅即,隻幾個眨眼間便消失在陳元同的視線之中。
此刻,陳元同終於知道入水沉舟的李鈺為何能夠趕在他們前麵進入鄆城了。
難道,此人真如傳聞中所說,是氣運非凡的真龍?
神龜相助,隱龍附身,屢戰不死,普天之下,還有誰能夠與之相提並論?
此時此刻,陳元同突然覺得有些心灰意冷,更感到要想從李鈺手中搶奪麒麟烏金衣實乃癡心妄想。
作為堂堂化境宗師的高手,這是他第一次在心內生出無力之感。
看著空蕩蕩的湖麵,陳元同就那麼鬆開抓著木板的雙手,四仰八叉地伸展著躺在水麵上,任由思緒放空,什麼也不去多想。
終於,巨龜破浪而去的最後一點水聲也消失不見了,茫茫水泊,隻有陳元同一人爾。
巨龜默默在水中疾行,也不知過了多少時辰,李鈺緩緩在龜背上醒來時,大半個月亮已距離西邊的群山兩丈距離。
盤膝坐起看著不遠處躺著的梁飛,伸手在他鼻端,感受到呼吸還算有力,一顆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再次舉目辨明方向,這巨龜竟是一路在向東北而去,那裏,正是梁山。
想起安慶恩與史朝義、熊山的密謀,又想到梁山上眾將傷的傷廢的廢,還有個小玲這樣的大內奸,李鈺頓時心急如焚,隻恨不得會騰雲駕霧的本事,眨眼飛到梁山之上。
奈何巨龜的速度已達到了極致,李鈺強壓下內心的焦躁,略略調息,對座下的巨龜言道:“敖大哥又賴你出手相助,小子實在感激莫名。大恩不言謝,小子時刻銘記在心。”
說著,還不忘對巨龜抱了抱拳。
不知此龜聽懂沒聽懂,隻見它碩大的腦袋回望了一下,左右搖了搖,發出“嗷”一聲長叫,繼續悶頭破浪前行。
李鈺見此,輕輕拍拍它堅硬厚實的脊背,然後閉目不言,默默調息。
宗師果然是宗師,李鈺剛剛隻與陳元同對了一掌,不僅體內五髒六腑受了震蕩,全身七經八脈也似有裂痕,丹田內有條不紊的真氣也有紊亂之象。
若非李鈺的身體經過隱龍之氣的重塑,想必陳元同那凝聚畢身功力的雙掌,摧毀他便如摧毀那崩散的小艇一般無二。
也幸虧隻接了陳元同一次攻擊,若是連續幾輪,李鈺必然難以幸存。
一點點將丹田內的真氣凝聚起來,心念微動,屢屢真氣先是重新圍繞浩瀚的氣海上空那團孕育著兩道龍影的氣團纏繞。
當紊亂的跡象得以緩解,再引動幾縷真氣注入經脈之中,由快轉慢地在其中遊走。
真氣所過之處,經脈四壁的裂痕以李鈺能夠感應到的速度一點點修複。
隨著經脈的修複,李鈺受損的肺腑也漸漸複原,傷勢雖然不重,但要徹底好轉還需要五六天時間。
“咳咳,咳咳咳——”
當李鈺行功即將收尾時,身旁的梁飛一陣劇烈咳嗽,身體抽搐了幾下,哇哇吐出嘴中的濁水。
慢慢翻了個身,睜眼先看到盤膝而坐的李鈺。
“梁大哥!”
李鈺滿含興奮地看著梁飛,出口叫了一聲。
“咳咳,這是——”
梁飛又咳嗽了幾聲,欲要對李鈺說什麼,突然發現四周異樣,大驚道。
李鈺搖頭淡笑,也看了一眼四周景象,低聲道:“此事說來話長,梁大哥不用擔心,這是敖大哥,與我也算不打不相識。”
梁飛聞言,轉頭看著巨龜碩大的腦袋,好像聽懂了李鈺在介紹它,適時掉頭看了一眼梁飛,昏黃的眼睛轉了轉,算是打過招呼,然後繼續埋頭前行。
梁飛被它那雙眼睛掃了一眼,心中一顫,轉身看向李鈺的眼裏充滿了難以置信。
李鈺對他吐了吐舌頭,笑道:“今夜若沒有敖大哥,不僅我到不了鄆城,就算我到了,也決計逃不出來。”
梁飛聞言,雖不知其中詳情,但此時的景象已知李鈺所說何意,恭敬抱拳,對巨龜道:“多謝敖兄相救!”
巨龜嗷嗷叫了一聲,算是回應。
二人見此,心知此龜雖不至於成神成妖,但在大野澤生活千年,已頗通靈性。如此罕物,自有一番天地氣運,若不是遇著了明主,估計也不會隨意屈服。
念及此,梁飛對李鈺心中湧起一絲異樣的感覺,更基於今夜的舍命相救,讓他那顆自棣王李琰後便一直沉寂的心重又活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