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片刻,一百艘小艇彙聚一處,整整齊齊在寧靜的湖麵擺成倒三角形的陣勢。
見此,梁飛麵上一驚,凝目細看這些瘦長窄小的小舟,每一艘上不過兩人,一人張弓,一人挺槍豎盾,人數雖少,但個個威風凜凜。
待梁飛剛剛看清陣型,又聽蘆葦蕩中響起一陣有節奏的鼓響。百艘小艇聽到號令,陣型又是一動,瞬那間四散開去,隻是片刻,便又組成一個個大小圓圈。
大圓中套著小圓,小圓中還有小圓,最好才是小艇。
每一個小圓都隻有三艘小艇組成,每一個大圓也隻有三個小圓組成,既可以說是圓陣,也可以說是品字。
憑梁飛的眼光,隻一眼便看出了這看似簡單、實則玄奧的陣勢,這些小圓或者小艇,每一個都是其他圓陣和小舟的依仗和支援。即便一兩個被毀,附近的也可立即補上。
並且隻要形勢變化,定可隨機變陣。
如此陣法,正合了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的至理。這,卻是王北川最擅長的三圓陣,不曾想他也將之運用到了水師之上。
王北川是個大才,而水師都督更是個天才,隻這短短數日間,便可讓毫無紀律可言的巨野幫前幫眾如此聽得號令。
隻憑陣隨令走的這分紀律,便是尋常水師絕不具備的。
梁飛明顯為這樣的水師陣勢變了一下臉色,但在他眼裏,若想僅憑這瘦長窄小的百艘小艇就讓他折服,卻不太可能。
他看了一會兒,側頭對李鈺道:“小艇雖然輕便靈活,在水上頗有遊擊之能,隻要敵船一旦落空,必然難逃他們的掌心。但想必叛軍水師也絕非這些小艇,要是正麵對敵,衝撞大艦,卻無絲毫作用。”
這話雖然並無貶低眼前龍影水師的意思,但也明確告訴了李鈺,要想憑這點水師力量,根本不可能與叛軍抵抗。
李鈺聞言點頭道:“梁將軍的確是大才,一言便指出百艇三圓陣的不足。”
邊說邊望向浩渺不見盡頭的湖麵遠方,當十餘點黑影漸漸變大時,李鈺又道:“不過,若是加上他們,是否會有一絲可戰之力呢?”
食指指向遠方,愈來愈大的十餘點黑影處。
梁飛尋目望去,隻見那些黑點整整齊齊地排成人字形,來勢迅疾。
行得近了,梁飛才看清楚,那些黑點原來全是拉著布帆的龐大戰船。戰船共計十五艘,遠遠望去,船上整整齊齊列著無數身著銀鎧的兵卒,在烈日的照耀下,顯得格外晃眼。
距離百艇三圓陣二十丈外,十五艘戰船倏然停住,穩穩在江麵上定住,船身隻微微隨著激起的水浪搖晃。
因距離尚遠,梁飛也隻是氣境中期的功力,尚看不清船上的具體情形。隻見船舷兩岸密密麻麻列著無數甲兵,少說每一艘上也有近百之數。
梁飛見此,不由在心底微微盤算,若按照一艘戰船隻有一百人算,那十五艘便有一千五百兵力,加上兩百小艇戰士,龍影水師足足有一千七百兵力。
這,對於一個目前手中水陸兵馬不到一千的鄆城縣尉而言,卻是一支怎麼也不能不該被忽視的力量。
隻是梁飛有些想不明白,據他所知,李鈺這些人在大野澤立足不到十天,以前一路流竄,根本沒有休養生息的機會,到底是從哪裏組織了這樣一支龐大的武裝。
若說是巨野幫以前的家底,梁飛是打死也不會相信的,畢竟巨野幫的實力,長期在大野澤附近駐紮的他怎會不明白?一群烏合之眾,哪裏會有這麼雄厚的家底。
梁飛飛速地在腦海中盤算,奈何始終想不通李鈺在何時何地組建了這麼一支龐大的水師。
想不通,他自也不可能開口詢問,隻由衷讚道:“李將軍果非凡俗人物,竟不聲不響地攢了這麼雄厚的家底,真是讓梁某大開眼界。難怪偽燕賊軍處心積慮要對付你,也難怪李亨小兒對你下了——”
說到這裏,梁飛突然麵色一變,知道一時心動,竟將不該說的話泄露出來,隻得硬生生頓口不續。
李鈺聞言,微微一愣,但臉色立馬恢複如常,見梁飛停口不言,心中已猜到是什麼。
他也不想追問,隻接過話頭謙遜道:“不過是借了棣王的名義和水清月的手段,當不得將軍如此謬讚。”
梁飛神色也已恢複如常,無心再在李鈺如何擁有了這樣一支不容忽視的水師力量上糾纏,順著李鈺的話題道:“難怪難怪,有水清月這樣的水上天才助你,又有什麼樣的水師不能打造?”
李鈺聞言,微有疑惑地道:“將軍也識得水清月?”
梁飛嗬嗬一笑,道:“他不認識我,但我卻認識他,當年他躲在大野澤巨野幫中時,我便受命前去捉拿他。我梁飛雖不是什麼忠義之士,但也還能夠辨別是非,怎會讓枉死的水家絕後?自是提前給雷氏兄弟走漏了消息,讓他逃過一劫。但他為巨野幫幹的事情,我是佩服得緊。這樣的水上天才,不能為大唐所容,的確可見朝廷已腐爛到了一定程度。”
李鈺沒想到梁飛與水清月還有這麼一段過往,不覺對梁飛又多了幾分好感。
正欲答話,隻聽鼓聲第三次“咚咚”響起。
百艇三圓陣聞聽鼓聲,陣型又是倏然一變,如天女散花一般,在平靜的江麵自由散開,然後各自向遠處靜靜停泊的戰船靠近。
隻是片刻功夫,人字形的十五艘戰船,每一艘都被六七艘小艇環繞,組成了新的陣型,整整齊齊,頗為講究。
這時大小船舶距離梁飛等人所處的淺灘便有了些許距離,隻能約莫看清小艇的形貌,卻看不清上麵是何布局了。
見大笑船舶擺出如此陣勢,正是既可靈活衝鋒、又能正麵對敵的絕妙布局。
陣勢擺了一會兒,隱隱可見居中一艘大船上有令旗一揮,十五艘戰船挾著周圍的小艇,在江麵上緩緩開動,轉了一個大彎後,無聲無息地向遠處天際逝去。
梁飛神情極為莊重地看著漸行漸遠的船影,臉上再無絲毫輕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