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
四人聽到盧飛雪那陰陽怪氣的聲音,瞬間拔出手中長刀,將田秀榮圍在垓心。
盧飛雪自黑暗中悠悠邁步而出,連四人瞧也不瞧一眼,隻定定望著田秀榮,臉上仍舊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色。
“你們先出去!”
田秀榮沒好氣地對死死將他護在中央的親衛說了兩字。
四人看著盧飛雪那駭人的麵孔,本已做好了誓死護主的打算,現在田秀榮卻讓他們出去。他們都非愚魯之輩,猜到此間並非看上去的那般簡單,互望一眼後,轉身向田秀榮行了一禮,然後十分警惕地退出了屋子。
等到四人再次退返院外,田秀榮才轉頭對已來到身側的盧飛雪道:“不知元帥會如何助我?”
盧飛雪眼望四人消失的黑暗中,輕飄飄地道:“我可以替你取下那人的頭顱。”
田秀榮早有預料,聞言麵上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也轉頭望著盧飛雪望去的方向,平靜地道:“還有呢?”
盧飛雪回道:“你若獻上雍丘城,皇上不會虧待了你。”
田秀榮哪裏知道盧飛雪口中的皇上實質是已秘密篡位的安慶緒,但不管這皇上是誰,他也明白僅靠這獻城之功到時也不可能讓他得到多少好處。
何況,他是河陰那位九公子一手培植起來的,除了效忠於他,根本沒有其他選擇。現在鄭善克與叛軍雖有合作,但作為他的嫡係勢力,又怎會不清楚彼此隻是互相利用,根本不可能走在一條道上。
他田秀榮募兵四千來此,目的隻有一個,便是在混亂之中為鄭善克謀得一兩座重鎮供他培植勢力。
所以,即便到時雍丘落在他田秀榮手裏,他也絕不可能拱手送給尹子奇或者盧飛雪。
金弓盧飛雪雖然厲害,但與河陰鄭家那位主事的公子相比,手段的恐怖程度卻要弱了許多。
念頭飛速轉了幾轉,田秀榮心內已有了措辭,轉身對盧飛雪答道:“元帥既然識得歐陽敬懷大掌櫃,想必也明白在下沒有權力將雍丘城獻給閣下。所以——”
盧飛雪自是清楚他並未說完的那句話裏麵的含義,顯然也早已知道他的答案,笑容不變地道:“明白明白,不獻城也可,但你得保證雍丘在你手中,不會阻礙征東軍向江淮進發的腳步。”
田秀榮本以為盧飛雪會對他進行一番要挾,此時聽到這一點不算過分的要求,自不可能不答應。
“既然公子和你們已結成聯盟,這一點,不用元帥開口,在下也可以項上人頭擔保。”
盧飛雪得到田秀榮這一句承諾,顯得十分滿意,連連點頭道:“好好好,將軍就是爽快。”
不等田秀榮說話,他的語氣一轉,壓低聲音道:“聽剛才幾名小兄弟所言,你的底細恐怕已被張巡這老匹夫知曉。以他殺人如麻的手腕,一旦察覺監視你的暗子有異,定會以雷霆手段將你連根拔起。俗話說得好,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我們不妨今夜就送這老匹夫歸西吧。”
田秀榮將在暗處監視自己的兩人捉出,便已猜想身份底細可能已經暴露,現在盧飛雪再添油加醋地一說,更讓他惴惴不安。
何況在他心裏,早有取張巡而代之的打算,但苦於南霽雲和雷萬春時刻伴在他的左右,又有數十親兵保護,根本沒有下手的機會。
當然,以他手中一千絕對忠誠的嫡係與張巡硬拚,田秀榮自信也能將張巡和南霽雲、雷萬春等將斬殺,但那樣勢必是兩敗俱傷的結局,到最後隻不過是便宜了燕軍,與他悄然奪權的初衷不符。
現在有盧飛雪這敵陣中的副元帥與他聯手,到時張巡一死,他作為雍丘城的守城副帥,手上又有一千忠實可靠的嫡係部隊,另外城中還有一千多兵將也是他從尉氏縣募集而來,無論南霽雲、雷萬春如何厲害,他自信也可在反手之間將雍丘牢牢掌控。
這一番計較,自然與盧飛雪的打算不謀而合。
田秀榮聽到盧飛雪終於親口說出了此行的目的,咬牙點頭道:“一切便仰仗元帥的偷天神技了。”
盧飛雪自是毫不謙虛地抱拳一禮,兩人在昏暗的燈光下相視一笑,四目神色狡黠可怖。
與田秀榮那處充滿了陰謀味道的普通宅院相距兩裏的西城門,南霽雲正領著三十幾名守城兵卒緩步在略微有些破損的大街上巡邏。
城外的烈火直至下半夜才徹底熄滅,五裏外的敵軍營寨一片安寧,雍丘城四下除了三千將士此起彼伏的鼾聲,再無其它雜音。
一切都充滿了詭異的靜謐。
見破損的西城門已徹底被將士修複完畢,一百兵將靠著城牆荷甲而眠,南霽雲不忍打攪這些疲倦已極的將士,悄無聲息地向城北行去。
隨在他身旁的三十幾名弟兄不會明白,南霽雲今夜之所以領著他們反反複複在四處巡邏,乃是因為在夜幕降臨時,南霽雲竟莫名地感到一絲不安,總覺得有什麼大事即將發生。
現在正值敵我交兵,若真有大事,除了敵軍趁夜偷襲,還有什麼會讓他產生不好的預感?
將各處城防巡視了三遍,已到和雷萬春交接的時辰。
當然,即便是休息,他們也不會像田秀榮那樣返還城中平時居住的安樂窩,而是與張巡一樣,不解甲不卸兵,靠牆而眠,枕戈待旦。
來到登城的石階前,雷萬春已帶著他手下四十名兵卒自城樓下來。
“怎麼樣八哥?可有什麼異樣?”
雷萬春來到南霽雲身旁,借著手中火把的光亮已看到南霽雲臉上的凝重神色,不由關切問道。
“倒沒發現有什麼動靜。”
南霽雲將各處巡邏的情況略微交代一番,二人便做了交接,領著部下各自分赴崗位。
待在石階上行了幾步,南霽雲終還是停下腳步,對已快要行遠的雷萬春道:“萬春。”
雷萬春聞言立馬回身,向著南霽雲疑惑地道:“八哥,怎麼啦?”
南霽雲稍微頓了一下,還是沉聲道:“小心,今夜我心裏有些不安,總感覺有什麼事情發生。”
雷萬春聞言,嘿嘿一笑,不以為然地道:“放心吧八哥,萬春辦事,你還不放心?但凡有一隻蒼蠅飛進雍丘城,也難逃我雷萬春的眼睛。”
南霽雲見雷萬春一張笑臉,欲言又止,隻對他笑了笑,若有所思地埋頭向城樓爬去。
隻是在他心內,那絲揮之不去的陰霾更加濃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