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奸賊私會

雍丘城外的烈火燃燒,直到遠處的天地一片黑寂,才略微有減弱的趨勢。

有這樣的烈焰阻隔,尹子奇所剩五萬大軍隻得退回五裏外的營寨,等待明日火焰熄滅後再次舉兵來攻。

南霽雲手扶城樓箭垛的青磚,冷目望著在夜幕中潮水般退走的五萬大軍,側頭對矗立眾軍中央的張巡道:“將軍,敵兵撤了!”

語音雖然極為清淡,但卻難掩語氣之中的激動。

以三千將士對近一萬四千賊兵,不僅未曾讓雍丘城被撼動半分,更是隻用四百部卒的性命全殲了來犯的萬餘賊軍,且是敵軍中頗為精銳的同羅、奚人、突厥等戰力頗為凶悍的有生力量。

這樣輝煌的戰績,怎能不讓南霽雲內心激動?

張巡長發飄散,衣衫獵獵,目無表情地盯著滿目瘡痍的戰場,喃喃吟道:“屍山白骨滿疆場,萬死孤城未肯降。寄語行人休掩鼻,活人不及死人香!”

語音沉鬱婉轉,字字椎心泣血。滿城將士聽到張巡的吟誦,無不麵色凝重如霜,不曾發出一言。

微風自城下吹來,確實能夠聞到縷縷骨肉被烤焦的味道。

許久,張巡仰天一歎,將手中染滿鮮血的長刀送還鞘內,轉身對田秀榮、南霽雲、雷萬春、陸沉香等將領沉聲道:“大戰才剛剛拉開序幕,各位都做好死守此城的準備吧!”

眾將聞言,麵顯剛毅,齊聲答“喏”。

趁著賊兵退去的這一夜,眾將按照各自分工,領著手下將士加緊修補城牆城門。

為防賊兵夜半突襲城池,南霽雲和雷萬春各分半夜,輪流負責城牆巡守,每隔半個時辰察看各處哨崗,確保沒有賊軍趁著夜色靠近城池。

張巡身為守城主將,雖然有雷萬春和南霽雲這樣的左膀右臂輔佐他,讓他可以省心許多,但現在畢竟是大戰之際,以他的稟性,怎會離開城頭?此時正荷甲枕刀靠在城樓內側的拐角處,與十五名同樣疲累已極的親兵沉沉陷入夢鄉。

隻有身為守城副帥的田秀榮,領著手下三百親兵下了城樓,在城內巡邏了一圈後,回到了為他分配的那處簡單的宅院。

也隻有他,能夠仗著募兵四千來助的功勞,在如此危急的形勢下,還能夠忙裏偷閑地回到這裏好好休息一番。

田秀榮脫掉厚重的鎧甲,露出裏麵滿是傷痕的脊背,燈光映照著銅鏡,顯出他那粗壯的身材。

如果隻看外貌,也算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

讓隨侍身側四名親兵退守院門外,田秀榮將木架上的手帕放在銅盆中浸濕,輕輕擰了擰,擦拭著染滿血汙的身體。

“田將軍,你好啊!”

當田秀榮終於將胸膛前的血水擦拭幹淨,屋內燈光不及的黑暗角落悠悠響起一道鬼魅般的聲音。

“誰?!”

田秀榮相當機警,聞言瞬間抽出掛在眼前牆壁的長刀,持刀抵著聲音傳來的黑暗方向,冷冷問道。

“田將軍不會如此健忘,這麼快就忘了我吧?”

話落,一道聲音自黑暗中緩緩踱步而出,微弱的燈火映照下,田秀榮看清了此人形貌。

卻見此人矮壯精悍,頭頂寸發,身負長弓,尤為可怖者,是他那左邊臉頰上那看著醜陋又駭人的麵具。

“是你?!”

明白了此人正是白日裏向張巡勸降的盧飛雪,田秀榮長刀一顫,厲聲道。

盧飛雪雙肩一聳,淡淡笑道:“是我。怎麼?田將軍不歡迎我麼?”

田秀榮聞言好氣又好笑,兩軍對陣,他們身為彼此雙方的副帥,難道不該是仇人見麵不死不休麼?何曾談得上歡迎不歡迎?

愣了愣,田秀榮冷聲道:“你如此偷偷摸摸潛進這裏,到底有何圖謀?若不從實招來,本帥必讓你有去無回。”

盧飛雪聽到田秀榮的恫嚇,臉上依舊保持著那份讓人惡心的淡笑,但雙手動作卻在閃電之間一變,左手挽弓,右手搭箭,藍幽幽泛著毒光的箭頭將田秀榮死死鎖定。

隻聽他輕飄飄地道:“即便是銅牆鐵壁,我盧飛雪想來便來,又有何懼哉?你若真想捉我,又怎會給我囉嗦的機會?”

田秀榮隻是一眨眼便見形勢逆轉,長刀終於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強自鎮定地道:“你身為賊軍副帥,夜半三更到我這裏,到底有何貴幹?”

盧飛雪怎聽不出田秀榮語氣之中已有了些許變化,將瞄準田秀榮眉心的弓箭斜向下指,平靜地道:“我來,是助田將軍完成你尚未完成的使命。”

田秀榮故作疑惑地道:“使命?什麼使命?我田秀榮的使命便是與張將軍戮力同心,堅守雍丘,不要你們這些叛軍的陰謀得逞。”

盧飛雪聞言,嗬嗬一聲笑,不屑地道:“說的比唱的好聽,你能騙過張巡這老匹夫,卻騙不了我盧飛雪。當日尉氏縣的歐陽敬懷大掌櫃,不知田將軍可曾認識?”

田秀榮終於虎軀威震,此時此地,能夠說出歐陽敬懷這個名字的,不多。既然盧飛雪說出了此人的名字,十有八九,他也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但他身為無心法師一顆得力的棋子,作為河陰鄭善克給予厚望的一把利刃,他怎可能僅憑盧飛雪的三言兩語就承認自己的底牌。

“歐陽敬懷,當日他在我的治下犯了官司,我將他投入大獄,因為時間隔得不怎麼久遠,現在還有點印象。”

田秀榮略略思忖後,平靜地道。

盧飛雪也不得不為田秀榮的裝傻充愣而心服口服,更加由衷地笑道:“我原以為田將軍是個敢作敢為的爽直漢子,不曾想卻是如此畏畏縮縮膽小怕事之徒。罷罷罷,就當我盧飛雪錯估了閣下的膽識和野心,就此別過。”

語畢,隻見盧飛雪將長弓重新負在背上,毒箭插進腰間箭壺,踏步便向門口踱去。

田秀榮見此,麵上微微掙紮幾下,伸手阻止道:“且慢!”

盧飛雪果然停住腳步,緩緩轉身似笑非笑地望著盧飛雪淡淡地問道:“怎麼?田將軍想要將我留下?”

田秀榮微微有些尷尬地擺了擺手,道:“盧飛雪之名,我田秀榮自信還沒有能力將你留下。隻是元帥來去匆匆,還尚未告訴在下你此行的目的呢。”

盧飛雪聞言,將故意擰起的眉頭一鬆,沉聲道:“將軍現在想聽了?”

田秀榮微微點頭,咬牙道:“洗耳恭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