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袁老二從水中上得大船，水清月已經換過一襲麻布長衫，飄飄然來到眾人中間，凝視著木台下麵三百多人。
見識過水清月先前露的一手，眼前這些大野澤中的遊泳好手哪裏還有話說，望著水清月的一雙雙眸子裏充滿了濃烈的崇敬。
袁老二也不換過水靠，拖著濕淋淋的雄壯軀體快步穿過人群，來到隊列最前，兩隻大眼緊緊盯著水清月，雙唇微顫，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片晌，他兩隻砂鍋大的拳頭一抱，拱手單膝跪地，對著水清月朗聲道：“都督！”
站在水清月不遠處的雷雲雷豹見此不由麵麵相覷，繼而微微笑了笑。
作為曾經的巨野幫大當家和二當家，他們對袁老二的稟性了解得很，即使他們以前作為巨野幫的當家，袁老二仗著水上功夫了得，也不會太賣他們麵子。
他們兩人一來水上本事確實趕不上袁老二，另則袁老二除了有些恃才傲物外，還算懂得顧全大局，因而也就任了他這幅誰也不服的臭脾氣。
但今天，就在他自己的地盤，以他最為自傲的本事在水清月麵前栽了個大跟頭，哪裏還有半絲顏麵存在。
他是個拿得起放得下、贏得了也輸得起的好漢子，此時一敗塗地後雖然羞慚，卻沒有強詞狡辯或者耍賴。
強者為尊，現在在他心裏，水清月的確在瞬間有了值得尊重的位置，自然也毫不猶疑地承認了他水師都督的位置。
水清月見袁老二行此大禮，忙踏前兩步，堪堪將袁老二的雙肘托著，不讓他右膝蓋觸到地上。
“袁大哥何必行此大禮？”水清月硬生生將袁老二托住，麵對麵沉聲道。
袁老二麵色莊重異常，一字一頓地道：“俺輸你贏，願賭服輸，請都督隨意責罰，隻要允許俺加入龍影水師便成。”
說罷，右膝驟然發力，“砰”一聲跪實在船板之上。
水清月聽到袁老二十分堅定地要加入水師，心下莫名一陣竊喜，禁不住歡聲道：“有袁大哥加入水師，我們龍影水軍的勢力隻會瘋長，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同時雙臂運力，直接將袁老二托起。
袁老二見水清月容許他加入水師，也不由笑開了懷，反抓住托著自己雙肘的水清月雙臂，爽脆道：“俺一向以為放眼天下，俺的水上功夫已不可能再有對手，不曾想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都督水上本事卻是俺望塵莫及。”
水清月聞言，嘴角閃過一抹神秘笑意，將頭略微靠近袁老二，以場中大部分人都能清晰可聞的音量道：“若一開始便依照袁大哥的法兒，一口氣奔遊二十裏，我自認為拚了這條小命也辦不到。但如果中間有了可以暫作停留的小舟，二十裏水路我也可勉強遊過。嗬嗬，若論對船舶的了解，我這個船匠恐怕遠勝過袁大哥。所以我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在水底選擇小船銜接最脆弱和最不易傳音的部位下手。嗬嗬，說起來，我還用了點小手段，那就是我一開始根本沒有從第一二艘小舟著手，而是自第三艘才悄悄下手，因為前兩艘的安然無恙，所以後麵的小船也都放下了心中戒備。故而我行起事來，自是比袁大哥方便許多。”
不僅袁老二聽到水清月的話愣了半晌，就連一旁的李鈺、王北川和徐慕白、雷雲雷豹等人都麵露不可思議之色。
水清月不解釋還好，這一通簡單解釋後，眾人對他的弄巧取勝不僅沒有絲毫介意，反而對他短短一場比試中所運用的超常計謀和對船舶的熟悉了解而佩服不已。
能夠輕易鑿穿船底而船上的水手絲毫不覺，其對船身的熟悉程度到底達到了一個怎樣的地步？
武人練劍有人劍合一，常人練刀有刀意相通，而水清月造船，恐怕也達到了人船如一的境界。
同時，李鈺還推想到，水清月從第三艘小船才開始著手鑿船，來往所經過的路途自然比袁老二遠了許多。
多出如此多的水路，他卻能夠提前到達脫離出陣列的那艘小舟，即便他造船花費的時間比袁老二少一些，也充分說明他在水中潛遊的速度並不一定比袁老二慢。
如此近乎不可思議的人物做一無所有的水師都督，李鈺有十足的信心堅信不出一年半載，水清月定能夠打造出一隻強大的水師。
無怪乎水清月一開場便淡淡地說要打造天下最精銳的水師，經此一場比試，他確是有這樣的實力。
李鈺腦海中迅速轉動的同時，袁老二終於從震驚中回複過來，若是先前他的眼中隻是佩服，那他現在眼中充滿的便是和底細眾人一樣的崇敬。
與李鈺想得那般深遠不同，袁老二所崇敬的，已不是水清月神乎其技的本領，而是他那坦蕩的胸襟。
若是尋常人取勝，自會將其中投機取巧的訣竅牢牢守住，而水清月卻能當著這許多人自承其短而毫不避諱。
這樣的人品，袁老二自忖是拍馬也趕不上的。
水清月見袁老二定定注視著自己，似笑不笑地道：“袁大哥可是真的要入我龍影水師？”
袁老二把頭搖得撥浪鼓似的，連聲道：“當然當然，都督就是拿船槳打破俺的腦袋，俺也要在你身邊當個水手小卒。”
水清月難得嗬嗬一笑，忙道：“袁大哥如此大才，我龍影水師八抬大轎害怕你不來，又哪裏舍得拿船槳打破你的腦袋？嗬嗬……”
邊說邊將處於尷尬的四臂交纏的雙手掙脫，退後兩步，側頭對台下眾人大聲道：“現下我們龍影義軍人丁單薄，而龍影水師要成為天下最精銳的水師，我們大野澤的兄弟們勇挑大梁，勿要成為以後馳騁天下的名將名帥。”
台下眾人雖知就眼下形勢，離水清月說的目標還相去甚遠，但聽到他的豪言壯語還是群情激昂，目光堅定。
試問天下男兒，有幾人不願馳騁疆場，博他個美名萬年揚？
水清月一邊說著，一邊轉頭將目光凝聚在袁老二身上，朗聲道：“袁老二聽令！”
袁老二渾身一震，虎軀挺得筆直，抱拳虎吼道：“屬下在！”
水清月鏗鏘有力地道：“本都督任你為龍影水師副都督，即刻自三百六十七名兄弟中揀選最傑出且自願入我龍影水師的弟子一百二十名，做我龍影水師第一批中堅！”
袁老二先是一愣，繼而麵上泛起難以抑製的笑意，來不及感謝水清月，忙領命道：“末將領命！”
話聲落地，便如一道筆直的標槍，陡地轉身，向三百六十七名巨野幫兄弟中行去。
雖然軍姿有些生硬滑稽，但渾身上下透露而出的卻是磐石不可移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