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意義上來說,李鈺並無治軍經驗,但場中諸人,包括朱紅雪、蘇雲菲在內,都有豐富的帶兵經驗,特別是小規模的部隊。
若論大戰,眾人之中,當屬曾經的名將之星徐慕白最是在行。正因為如此,李鈺才任命徐慕白為兩位團長之一。
不過現在人數不到四百,這其中的任何一人都有獨立指揮的能力。即便如此,第一次集合整隊的,仍是他們心目中的老大雷雲。
雷雲自也當仁不讓,將三百多名青壯男子聚集一處,雜亂地擁擠成一團。,相互推推搡搡,更有熟識的同伴在人群中吆五喝六,絲毫不見規矩和章法。
顯然,就目前而言,這些山野鄉民的確隻能說是一群烏合之眾,想來雷雲雷豹當時帶領他們聚集此處也不過是為了躲避戰亂,凡有大軍前來圍剿,便在大野澤裏作鳥獸散,根本不會組織有力的抵抗。
這倒也不能說雷雲雷豹沒有帶兵能力,隻能說他們十分識時務,若果僅憑這三四百手無寸鐵的漁民就和正規軍交鋒,其結局可想而知。
反倒是這種借助大野澤的廣袤采取東躲西藏的策略,才能保全他們一直有驚無險地在此處勉強安居下去。
現在既已成軍,如此作風自然不能為續。
待嘰嘰喳喳地鬧騰了一炷香工夫,晨輝自東方撲灑而來,將大野澤平靜的湖泊照得五光十色。
雷雲見三百多名青壯男子依舊不見消停,不由輕咳一聲,提起一口真氣道:“諸位兄弟!”
蘊滿真氣的四字吐出,場中頓時一片安靜,所有的目光盡數聚集在雷雲身上,雖然依舊毫無隊列可言,但至少不再有雜音響起。
雷雲見四下裏一片安靜,微微覺得有些滿意,朗聲續道:“兄弟們,我們本是大野澤附近貧寒魚戶,曾經雖然日子艱苦,但好歹並無性命之虞。但自安祿山在範陽起兵叛亂,天下便是民不聊生。朝廷為了籌集糧餉軍費,對我等無盡盤剝,迫不得已,我們才拖家帶口躲在大野澤這三尺小潭,過著東躲西藏的流寇生活。多少妻兒老小因為缺衣少食而餓死病倒,多少父老鄉親因為大軍來剿而丟了性命。”
說到這裏,雷雲和雷豹眼泛淚花,神情異常沉重。他們兄弟二人聚集於此,實則除了雷雲的糟糠之妻還在,他們的父母雙親皆因缺少食物而餓死在屋。
而官軍更是到處強征男丁前去平叛,十室九空,卻非虛言。
正因為此,他二人悲怒之下才率著一眾鄉民逃入了大野澤,從此過上了東躲西藏卻可以保住性命的日子。
三百多名壯漢聽雷雲敘說,個個麵上悲愴,若不是已被逼得沒了出路,他們又怎會拖家帶口過這樣朝不保夕、離鄉背井的生活。
李鈺聽著雷雲的陳述,聯係到自己和徐慕白等人的一路奔逃,才覺在這亂世之中,平頭百姓想要安安穩穩地生活下去到底有多麼艱難。
雷雲頓了頓又道:“可是兄弟們,我們都是父母生天地養的七尺男兒,難道便要一生如此過著東躲西藏的日子嗎?難道要讓我們的爹娘祖宗和我們一樣遭受這天煞的罪孽麼?難道要讓我們的子孫也和我們一樣,提心吊膽地過一輩子麼?難道要讓我們的子子孫孫,還沒有看到明天的太陽便命喪於亂軍的屠刀之下麼?兄弟們,你們說,我們能不能就這麼窩窩囊囊地在這裏苟延殘喘?”
“不能!”
三百多本還麵色沉重的熱血男兒漸漸緊握雙拳,雙目似有熊熊烈焰燃燒。一聲回答震耳欲聾,仿佛在這簡簡單單的兩個字中,三百多人長久鬱結在胸的憤懣和怨恨都盡皆釋放。
不得不說,雷雲能夠成為近千大野澤鄉民的頭領,卻也有他獨到的本事。就憑短短數語,其煽動性便讓李鈺也自歎弗如。
“對!不能!我們不能讓我們的爹娘祖宗、我們的妻兒子孫也如我們一樣,遭受我們遭受的罪孽。天不予我,何不自取?既然天地不仁,我們便要將這天地捅出個洞來,既然世間不寧,我們便用這一身鮮血為子孫趟出一條血路來!”
李鈺聽到這裏也不覺體內熱血沸騰,隱隱升起一種莫名的渴望,渴望提刀奔赴沙場,渴望拋頭顱灑熱血。
雷雲話音剛落,人群中也不知是誰,陡地一跺手中的魚叉,大吼道:“趟出一條血路來!”
一人帶頭,其餘人等自是群情激奮,齊齊振臂高呼:“趟出一條血路來!”
“趟出一條血路來!”
“趟出一條血路來!”
………………
三百道聲音勝過千軍萬馬,一浪高過一浪地在大野澤水麵上久久回蕩。
雷雲確是個把控局勢的老手,見三百多人的情緒已達到高潮,雙手微微下按。
情緒高漲的三百多名漢子漸漸安靜下來,待場中隻有零星一點雜音時,人群中又一道洪亮的聲音高聲問道:“幫主,俺們跟著您幹,不求以後吃香的喝辣的,隻求不讓俺家那兔崽子以後不認為他爹是個孬貨!”
這話一出,包括雷雲在內,都不禁大笑,本還頗有些凝重的氣氛頓時一鬆。但在這一張一馳中間,三百多人卻似一根繩索,擰得愈加緊了。
不待雷雲答話,人群中又一道聲音搶道:“幫主,隻要您說一聲,別說安祿山那死胖子,就是李唐家的寶座,俺也給您打下來。”
這話卻是狂妄得有些過分了,但此時此刻,眾人卻並沒覺得如何,隻引起一陣哄堂大笑。
此話還沒落地,又有人叫著幫主,似要繼續表示忠心。
雷雲知趣得很,忙打斷此人說話,又道:“承蒙各位兄弟抬舉,跟我雷雲雷豹兄弟出生入死。但我雷雲隻是鄉間一粗人,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國,胸無半點文墨,怎能帶領眾位兄弟博他個光明前程?”
盡管三百多人在昨夜已知道他們這支新成立的龍影義軍統帥將不再是雷雲,但現在聽他如此說來,還是不由一片嘩然。
雷雲不給他們冒起雜音的機會,續道:“風雲總有際會,天地自有真龍。如今真龍到此,天要讓眾兄弟奔一個遠大前程,我又怎會如此沒有自知之明?”
說著,緩緩轉身,雙目凝視著已整裝立在一旁不遠處的李鈺,大聲道:“大鬧東都,火燒板渚,連誅偽燕三員大將,跟著這樣的主帥,我們又怎懼壯誌難酬?熱血東流?”
言罷,三百多人的目光齊齊聚集在雷雲不遠處的那名俊秀青年身上。
隻見他劍眉星目,肩寬體長,雖是一身粗布衣衫,晨輝籠罩下,卻是好不英姿勃發。
三百多人仔細凝視此人,隻覺微微一陣頭暈目眩,竟看得有些癡了呆了。
“咄咄!”
良久,兩聲略顯沉悶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卻是有人率先醒悟過來,情不自禁地用手中的扁擔重重擊在木板之上。
一聲猶如令下,接著便聽排山倒海的兵刃器具撞擊地麵的聲音,卻與軍中最隆重的歡迎禮相差無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