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灑滿大地,兩百騎兵自死寂般的乘氏縣北門衝出,直達二十裏外的一條淺溪邊停住。
隊伍一分為二。
南霽雲和雷萬春以及張昭、呂紅等二十餘騎另加陸沉香的一百八十騎兵組成一隊,李鈺、徐慕白、王北川、水清月、水明月等人騎著陸沉香手下騎兵勻出來的戰馬另成一隊。
兩隊人馬南北相對,重要頭領坐騎相接。
南霽雲上下打量著麵色漸顯紅潤、雙眸更顯幽深的李鈺,略微有些哀傷地道:“送君千裏終須一別,我們便在此別過吧。”
李鈺神色也不快樂,沉聲道:“請南大哥轉告張公,非我等不願為他效死力,隻是我等身份,確實不宜與他為伍,免得為張公徒惹許多麻煩。”
南霽雲麵色更加黯淡,微微歎了口氣,點頭道:“不管李老弟是何身份,在我南八心中,那都是頂天立地的男兒漢,若不是有張公的知遇之恩,我定會追隨老弟,共圖一番大事業。”
雷萬春聞言,也大聲附和道:“殺得了賊子的都是英雄,何況李老弟大鬧東都、火燒板渚,近日又連殺令狐潮、楊朝宗,這等堂堂壯舉,哎,竟不能為大唐所容,真他娘操蛋。”
眾人聞言,隻有搖頭沉默。
昨夜之所以南霽雲和雷萬春以及徐慕白、王北川等人齊齊趕赴此處,乃是因為水清月等人乘舟進入淮河,經臨淮準備東入東海時不經意偷聽到一個讓他們不得不日夜兼程趕赴這裏的大秘密。
當他們進入臨淮附近水域時,竟發現了在尉氏縣消失不見的河陰鄭家六大掌櫃之一的歐陽敬懷。
剛巧不巧,第五琦本是駐紮臨淮節度使賀蘭進明的舊屬,憑著他曾經的關係,打聽到歐陽敬懷來到這裏,一是讓賀蘭進明攔截被李鈺等人劫持的大船,另一個,卻是請求賀蘭進明暗中派人,前到濟陰,與高承義聯手捕殺李鈺等人。
很明顯,河陰鄭家的信息網絡遍及天下,而李鈺的身份,恐怕在進入雍丘的時候,已被他們安插的眼線察覺,再通過信鴿千裏傳訊傳到準備在臨淮攔截李鈺等人的歐陽敬懷手裏。
這等絕密,若非第五琦在賀蘭進明擔任北海太守時頗受重視,與他身邊的幾位從屬關係較鐵,恐怕也不可能聞聽一二信息,然後推測出接近真相的可能。
李鈺和徐慕白、王北川三人本來就是行險一搏,如果被識破身份,不管是深處偽燕勢力,還是李唐範圍,都會危險已極。
所以,當得到這個秘密後,水清月、水明月、朱紅雪等人才從大船上混入臨淮,刻意吸引歐陽敬懷和賀蘭進明的注意,一是為大船順利渡過臨淮水域而創造機會,二是借此機會千裏奔赴雍丘,意圖提前告知李鈺身份敗露。
不曾想他們馬不停蹄地趕赴雍丘,卻被南霽雲等人告知李鈺已到了濟陰。當張巡聽到李鈺身份已然暴露,便知濟陰定然有更大的陰謀在等著李鈺。
情急之中,不得不派遣南霽雲和雷萬春奔赴濟陰。作為李鈺的結義兄弟,徐慕白和王北川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觀,也隨同一夜狂奔,當趕至濟陰時,卻見城門緊閉,城內一片混亂。
他們入不得城,卻幸虧張昭、呂紅、陸沉香等人趁亂逃出濟陰城,陸沉香帶著三百騎一路難逃,吸引著高承義派出的數千追兵。
張昭、呂紅等二十騎為防李鈺不知城內已起劇變而掉入陷阱,便隱伏在濟陰城外,等著為刺殺歸來的李鈺提醒。
他們沒等到李鈺,卻等到了急急趕來的南霽雲四人,一個碰頭,便知在成武或者乘氏縣必然有陷進,因而更是馬不停蹄,先到成武,見到賊兵亂竄,楊朝宗身死,沒有多做停留,一路又奔赴乘氏縣,恰好遇到各路陰謀競相上演的一幕。
不得不說,這一連串的陰謀和變化根本不是三言兩語能夠道盡,但有一點卻是很明了,李鈺這一群人的行蹤,顯然已不再是秘密,並且無論是李唐還是偽燕,都會竭盡全力追捕他們。
這,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事實。
除此之外,另外讓李鈺等人心下驚疑的是,歐陽敬懷能夠借助賀蘭進明的力量對水清月等人所乘船隻進行攔截,隱隱說明,賀蘭進明與河陰鄭家之間,說不得還有什麼勾連。
如此種種,李鈺等人自不可能再回到雍丘,若是讓李唐一方知道張巡部下有李鈺存在,估計張巡等人也將人頭難保。
現在這般辭別,卻可以讓張巡用人不察搪塞過去。
李鈺想到死守雍丘和睢陽的張巡,心中一歎,對雷萬春道:“雷大哥莫要如此說,為自己招來不必要的罪過可就不好。張公高義,必會帶各位兄弟蕩平叛賊。我們此去巨野,若能安身,定會時刻盯住高承義,讓他的狼子野心難以圖謀成功。”
李鈺也知憑他們這二三十人,根本不可能對意圖自立的高承義起到多少牽製作用,但憑他此時功力,使用小道刺殺高承義卻還是很有希望。
南霽雲和雷萬春對望一眼,悶悶搖頭,卻不知如何說話。
徐慕白這時適時插嘴道:“草他娘的,老子估計這一切都和田秀榮那廝脫不了幹係,老八和老雷回去,務必讓張公設法將此子誅殺,不然,到時將成心腹大患。”
的確,就現在李鈺等人的身份這麼快就敗露,極有可能便是田秀榮在從中作怪。更何況,當李鈺等人當夜抵達濟陰,高承義設置的慶功宴上,田秀榮的心腹蔡雪峰可是與高承義進行了長達半個時辰的交談。
這一點,李鈺第二日也是知曉的,卻未曾引起足夠注意。
南霽雲聽到徐慕白這一句提醒,拳頭一捏,冷聲道:“放心,此獠本就心懷鬼胎,隻要證據確鑿,誅殺他隻是時間問題。”
徐慕白點頭,不再說話。
眾人言盡於此,李鈺兩旁的張昭和呂紅,見他們二十餘騎也正靜靜望著自己。他們這一行人來到濟陰,本意是要監視高承義的一舉一動,防止他有叛亂行徑,卻不曾想,不僅沒有完成任務,高承義竟在此關頭對濟陰來了個大清洗,陸沉香的父親司兵參軍陸正淵也難逃被誅殺的厄運。
念及此,李鈺眼光掃過南霽雲身旁的陸沉香,隻見她一雙秋水般的美眸正盯著自己,眼波流轉,似有千言萬語。
李鈺隻向她微微點頭,知道今日一別,和她估計再難相見,甚至有可能便是陰陽相隔。心中一陣酸澀,本想說些什麼,但看到陸沉香旁邊的南霽雲,卻又強自忍住。
一行人拱手抱拳,對南霽雲、王北川、陸沉香以及張昭、呂紅等眾將士朗聲道:“各位,珍重!”
話音落地,撥轉馬頭,二十餘騎踏過淺溪,一路向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