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六郎麵色慢慢變得凝重,望向李鈺問道:“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徐慕白和王北川顯然也沒有定計,俱將目光望向李鈺,等待這位屢次創造奇跡的三弟又能有什麼奇妙良方。
李鈺慢慢從半蹲的姿勢站起,緩緩轉身,望著彎彎曲曲道路極處的朦朧河岸,冷冷道:“既然他田秀榮一番辛苦湊集了這四千兵馬,我們又怎能辜負他的美意?不若就接下他這份大禮吧。”
三人聞言,先是麵麵相覷,繼而同時大笑,顯然都明白李鈺話中之意。
在朦朧的天色漸漸蒸騰時,彎彎曲曲雜草叢生的道路上三條黑影急速朝波濤滾滾的渦河奔去。
臨到河岸,陡然從背上甩出數條黑影,一陣嗚哩哇啦的慘叫響起,便是撲通撲通有物砸入河中的聲音。
慘叫驚得對岸駐紮的大軍紛紛驚醒,持槍掌燈站在三十丈外的河岸觀察這邊動靜。
奈何河麵上霧氣騰騰波濤滾滾,此時天色也處於將明未明的朦朧境界,既看不清對麵景象,又聽不清河中慘叫。
待那奇異景象持續盞茶功夫,波濤滾滾的河對岸才有一方筏子穿過重重霧氣起起伏伏飄飄蕩蕩艱難劃向此岸。
直到筏子靠近河岸五六丈時,站在河岸上眼尖的士兵才看清那筏子上正有三個身著銀鎧、盔甲破落、披頭散發的己方士兵滿臉驚慌地撐著筏子拚命向岸邊劃來。
這些不正是昨夜被派出去對岸偵查敵情的那支十人隊伍麼?而這三人,也正是李鈺、徐慕白、王北川三人偽裝而成。
看他們滿臉滿身都是血汙,眼神中透出戰戰兢兢、驚魂甫定的神色,任誰也猜不到他們會是哄傳天下大鬧東都、火燒板渚的那群流寇。
看他們如此狼狽,回來的又僅有三人,眾人哪裏會不知道他們遇到了埋伏。
田秀榮在一眾親衛的護衛下來到河岸,待三人被十幾名戰士押到身前,劈頭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李鈺三人自是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哭著道:“元帥,埋伏,對岸有埋伏。死了,都死了,伍長也死了。”
說完,李鈺雙眸微微閃動,著意田秀榮麵部神情。
果然,聽到李鈺所說,田秀榮原本略有緊張的神色微微一鬆,但旋即便被滿臉悲痛代替,一連退了三步,目中淚水滾動,悲呼道:“六郎,我害了你啊。”
李鈺和徐慕白、王北川三人自詡剛才演技還不錯,但此時見到田秀榮這等高超演技卻不得不心內歎服。
田秀榮仰天一陣長歎,待麵色平定後,才又低頭打量跪倒地上的三人,眼中閃過一絲殺機,冷聲道:“一伍十人,六郎都死了,為何你們還能活著回來?”
李鈺知道那一伍十人中有六人應該是田秀榮或者歐陽敬懷埋伏的殺手,此時杜六郎死了,那六人沒回來他們三人卻活著回來了,怎會不讓他生疑。
但李鈺早有定計,此時聞言也不慌張,隻神色更加悲愴地道:“若不是伍長拚死保得我們兄弟安全,我們三人自不可能有命再見元帥。可是,可是,伍長他卻……”
說到這裏,泫然哭泣,好像是由於那駭人心魄的戰鬥場麵讓他不能繼續。
這時,徐慕白適時配合道:“元帥,若不是我們十人中有奸細,憑伍長他高強的武藝,沒理由回不來的。”
王北川也連連點頭附和道。
田秀榮聽到奸細二字雙目先是一閃,旋即又轉為凝重,趨身靠近跪在地上的三人,一字一頓地道:“奸細?你們沒有看錯?”
王北川抱拳磕頭道:“不會有錯,那六名新兵在元帥率領我們和伏兵交戰的關鍵時刻,突然從背後發難,讓伍長遭受重創,最終才因負傷太重,體力不支而,而——”
李鈺見王北川說到這裏開始吞吞吐吐,馬上接過話頭,憤憤道:“我們三兄弟因為有點拳腳功夫,本意是護著伍長逃回來向元帥報警。奈何伏兵甚眾,目標又全在伍長身上,所以伍長他舍身抗敵,著我們回來向元帥示警。”
田秀榮聽他三人你一言我一語,眼神閃閃爍爍,全身傷痕累累,麵上神色變幻,沉默良久才道:“來人,將他們帶下去好生治傷。褚大寶,著你帶領我親兵十人再去探探對岸情形。若有伏兵,立發信號。”
“喏!”
沉渾的聲音自陣中響起,一人身著銀鎧手提長槍越眾而出,正是李鈺等人先前遇到的褚大寶。
褚大寶拿眼掃了一下被甲兵從地上扶起的三人,眉頭一皺即舒,帶著田秀榮身旁的十名親兵跳上李鈺三人逃命回來乘坐的筏子。
竹篙插入河中,木筏迎著漸漸清晰的對岸晃蕩而去。
李鈺三人被六名甲兵扶回大營,自有兩名行軍大夫上來將他們的傷口清洗包紮。
他們的傷口雖然並不算傷及筋骨的重創,但也是實打實的刀傷劍傷,又因他們有意掩人耳目,更是鮮血汩汩,不似作偽。
一陣哼哼唧唧的呻吟後,行軍大夫提著藥箱便即退去。三人仰躺木板,你眼望我眼,均不發一言。
他們能不能蒙混過關,顯然並非三言兩語就能辦到的。
畢竟無論是杜六郎還是田秀榮派去襲擊杜六郎的伏兵都不見蹤影,他們三人所表現出來的武藝又明顯沒有在那等情況下自保的能力,但卻隻有他們三人活著回來報信,不得不令田秀榮疑竇叢生。
但隻要田秀榮還將他們留在軍中,李鈺自信必有辦法讓田秀榮奸謀難以得逞。
經過一夜折騰,又失去不少鮮血,三人竟迷迷糊糊在天將大亮時沉沉睡去。待他們被人從美夢中叫醒,已經是日上三竿。
此時褚大寶已經回來了,率著六七名銀鎧甲兵圍在三人身前,待他們徹底醒轉,褚大寶才微笑道:“三位兄弟好本事。接田帥之命,自今日起,三位便是我褚大寶的兄弟。”
李鈺自然明白田秀榮已經將他們三人並入了褚大寶這一伍,而褚大寶所領一伍十人也隸屬五百先鋒營,和杜六郎一樣擔負著偵察敵情的重任。
不得不說,褚大寶確有他特別的本事,隻參軍不到五六日,已成為眾多伍長中唯一一個新兵伍長,並且還是進入的這四千新軍戰力最強的先鋒營。
當然,他有如此際遇,恐怕主要還是因為他那草上飛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