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鈺不給這人太多反應時間,立馬又問道:“你們到這裏來幹什麼?”
那人也不猶豫,一口氣道:“殿下一月前派我等到這裏潛伏下來,但一直沒接到下一步指令。所以我什麼也不知道,還請大哥高抬貴手,繞過我和竹竿一命。”
李鈺聽他聲音顫抖,說話略有結巴猶豫,心念一動,灌注在他體內的微弱真氣倏地變作利刃般在經脈中一攪。
那人疼得全身一抽,奈何喉頭被製,竟不能發出半聲慘叫,隻用手死死扣住李鈺掐著他喉頭的右手。
李鈺本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待讓他吃足苦頭,又微微鬆開五指,冷聲道:“若再有不盡不實之處,定讓你橫死當場。”
說罷,麵朝另一麵委頓在囚牢中的奸細,輕聲道:“我沒記錯的話,那人應該叫竹竿吧。”
那人本想蒙混過關,卻沒料到李鈺察言觀色的本事如此厲害,更想到他們一共二人,自己被李鈺一把擰斷脖頸,還有竹竿可供他折磨,哪裏還敢心存僥幸,連連點頭求饒,淒聲道:“小人知罪,小人知罪。”
不等李鈺再次問話,接著開口道:“小人名叫趙老栓,和竹竿一樣,均是武勇王麾下先鋒營中的精銳,在一月前被武勇王密令扮作難民潛伏在這裏。說是,說是……”
說到這裏,趙老栓像是懼怕著什麼一般,不敢再說下去。
李鈺見此,勁力一動,便要催動真氣再向他下手。
趙老栓心身劇顫,趕緊續道:“武勇王著我們在此監視水幫一條龍的一舉一動,等到征東軍攻打河南道時,便設法將水幫一條龍的勢力接收過來。”
聽他如此說來,李鈺心下倒不怎麼驚奇,這水幫一條龍隱隱已經壟斷了黃河與運河交彙口的漕運,偽燕征東軍要想沒有後顧之憂地攻打河南道,自不會容許這樣的地頭蛇存在。
見趙老栓不再說話,李鈺冷然問道:“完了?!”
趙老栓聞聲一顫,再小心翼翼地道:“我們,我們還有一個使命,便是,便是……”
李鈺見他說到關鍵處吞吞吐吐,知道信息定然十分珍貴,銀牙一咬,真氣急吐,讓趙老栓飽嚐萬箭攢心之苦。
待收拾得差不多了,李鈺收回多餘真氣,冷冷道:“說!”
趙老栓哪敢再有所隱瞞,聲若蚊蚋道:“我們的另一個,另一個使命,便是協助一個神秘人,暗殺九公子。”
九公子自然指的是大唐九公子鄭善克。
此話一出,李鈺心中隱隱有一絲明悟,但卻又想不通透,不得不出口問道:“你們為什麼要殺鄭善克?”
趙老栓將頭搖得撥浪鼓似的,惶恐答道:“該說的小人都一股腦兒說完了,我們隻是奉命行事,不敢問為什麼,求大爺饒過小的一命,小的絕不敢再對九公子有半分歹意。”
李鈺心下一笑,知道他定是將自己當作了鄭善克的人,自不會戳破,想起另一個關鍵,繼續問道:“你們剛才為何要來探查我的底細?”
趙老栓麵色一緊,語帶淒惶,顫聲道:“不敢對大爺有所隱瞞,剛才實在是因為好奇心起,本以為這牢內在我兩人治下,所以才要前來探查一二。”
李鈺了然,感情這二人自恃武藝,在牢內稱王稱霸。
對此不作懷疑,又道:“除了竹竿,那個啞子又是怎麼一回事兒?”
趙老栓急忙搖頭,空洞的雙眼望著李鈺,茫然道:“我也不知那人是怎麼回事兒,打三日前他被抓進此間,便是如此。任我們打罵從不還手,我還以為,還以為……”
李鈺見他二人都不清楚此人來曆,更是頭大如鬥,但無奈那人是個啞子,又審問不出半點有用的東西。
隻是心中思忖,三日前不正是他們從東都洛陽逃至鞏縣的日子嗎?難道這其中又有什麼關聯?
李鈺心中升起一絲警兆,猜想這人的來曆恐怕和自己隱龍的身份有關,但隻是那麼一絲若有似無的猜想,沒有任何證據可以佐證。
心中留了個小心,不在這個問題上再作糾纏,轉而問道:“既然你們潛進這裏已經月餘,對板渚形勢當應該十分清楚吧。”
趙老栓連連點頭,道:“大爺請問,小人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李鈺終於對他的態度有了一絲滿意,低聲道:“那些被擄掠的難民被他們分派到哪裏去了?”
趙老栓果然履行了他知無不言的承諾,聞言連忙道:“水幫一條龍雖然看似隻在河陰一帶活動,實則已經壟斷了東至洛陽、西至新鄉的黃河水域。如果不是發生大亂,河陰至宋州的運河水域也在他們的壟斷之下。”
李鈺渾沒想到水幫一條龍勢力如此之大,聞言手上一鬆,趙老栓沒了真氣供給,語氣陡然一滯,李鈺又忙將手掌抵在他的背脊。
趙老栓也很知機,接著道:“大亂之後,燕唐兩方勢力雖然爭奪劇烈,但水幫一條龍控製的範圍並不見減少。這大半是因為他們擁有讓官軍也不得不依仗的船隊,還有河陰鄭家的暗中支持。”
頓了頓,李鈺再送一縷真氣入體,趙老栓續道:“現下水幫一條龍有貨船百餘艘,樓船三十艘,快艇更是數不勝數。而這百餘艘貨船,據我們得到的消息,上層是運貨,下層卻是販運人口。”
李鈺明白,雖然亂世之中人命卑賤如螻蟻,但販賣人口終是人神共憤的惡行,他們自不會光明正大地進行。
不用李鈺催促,趙老栓又道:“水幫一條龍之所以能夠在黃河、運河近千裏水域橫行無忌,最大的依仗,確實這三十艘樓船。這些樓船看似都是供人觀光遊覽的客船,實則裏麵暗藏玄機,每一層隻需稍加改裝,便能成為可載千人的戰船。”
趙老栓說到這裏,不忘略略停頓一下,給李鈺思忖的時間。
李鈺見識過樓船的龐大,想到黃河水麵上整齊排列的威武船陣,才明白水幫一條龍的家底之厚,也才明白為何孫孝哲會派遣近百死士潛伏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