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天寶冷笑道:“有師父在此,我正怕他不懷疑呢。隻要他敢對師父的大事有半分阻撓,徒兒一定會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李鈺聽到這裏,更覺心中好笑,感情這一仆一主沒一個省油的燈,都在暗地裏各有計較,真是狗咬狗一嘴毛。
暗自嘲笑一聲,又聽無心法師道:“河陰鄭家不過是螞蟻一隻,要捏死他還不容易。不過嘛,現在我們的首要任務仍是要借助鄭家的財力物力在不斷壯大自己的同時,竭力幫助征東軍攻打河南道。”
聽到無心法師這麼說,李鈺頓時愣了,這無心法師當日在東都差點殞命,雖然直接下手的是李鈺,但和安慶緒等人也絕對脫不了幹係。
事後李鈺也曾回想,即便是對無心法師的歃血逆生訣抱著極大希望的安祿山,也在玉龍床上安置了種種機關,恐怕多少也有針對無心法師的意思。
既然他已知道安祿山被殺,而安慶緒也將他視作眼中釘,他沒道理還要暗中幫助對安慶緒最忠心的征東軍。
在李鈺疑惑不解時,馮天寶知機地為他解開了疑惑,隻聽他嘿嘿道:“師父智計高絕,這確是一箭雙雕之局。隻要征東軍攻打河南道,到時必然又是難民處處,我們所為自會更加方便。假若征東軍真的打下河南道,這大運河自會落入我水幫一條龍手中,到時有那支力量,黃河入海、運河南下都會是我們的勢力範圍。嘿嘿,如若一切順利,師父的大計指日可待。”
李鈺心下駭然,渾沒想到無心法師竟有如此圖謀,更沒料到水幫一條龍盤算之大。
無心法師仿似也沉浸在馮天寶為他勾畫的美妙圖景裏,輕笑幾聲,讚道:“雖然你在為師八個弟子中武功最弱,但卻最是懂得討為師歡心。既然你已省得為師的計劃,那便放手去幹吧。哈哈哈……”
笑聲越去越遠,終於不聞絲毫,隻有馮天寶一聲“是”悠長不絕。
知悉無心法師所圖,李鈺不由眉頭大皺,看來此間錯綜複雜的形勢,恐怕遠不止曆史記載的那般簡單。
待確信牢房外再無絲毫動靜,李鈺停下哼哼唧唧的聲音,轉頭望向徐慕白處,正待小聲開口,卻聽他已率先罵道:
“他娘的,你這兔崽子號喪呢?把老子的阿花都嚇沒了。死了爹還是死了娘啊?”
語言歹毒,但聲音卻有氣無力。
李鈺聽到久違的熟悉罵聲,雙眼淚水翻滾,但總忍住,凝神看著披頭散發盤腿坐在囚牢中的徐慕白。
他也睜大一雙牛眼盯著李鈺,但眼中隻有黯淡之色,並不似李鈺這般精光閃閃。
不用想李鈺也知道,他定是武功盡失,此刻在這黑暗之中也定然看不到自己。
不過隻需要看著他眼中神色,李鈺便清楚他已從自己剛才的哼唧之聲將自己辨認出來了。
想到他並沒有和自己直接招呼,李鈺心下一動,回罵道:“狗日的,老子號老子的,關你屁事。”
他也將聲音壓低,在保留原聲不變的情況下,裝出虛弱之態。
徐慕白憤憤接口道:“小東西不懂規矩,老子懶得和你掰扯,隻要別擾老子和阿花歡好就成。”
李鈺拿眼左右掃掃,見到周遭剛剛還在沉睡中的眾囚犯經二人一吵也陸續醒轉,睜著疲憊朦朧雙眼朝聲音來處尋去。
但許是因為武功盡皆被廢,一雙雙眼睛都空洞無聲,顯然不能瞧見黑暗中的情形。
李鈺正待從右前方遠處的角落裏收回視線,驀地感到背後似有寒光射來,心中微動,將眼中本就得到壓製的神光再次收斂,假意扭頭環目向四周空洞掃視,果見背後兩個角落裏各有一雙精光閃動的眼睛睜著看向自己。
李鈺裝作似無所覺,呆呆將一圈巡視完畢,重重歎了口氣,再發幾聲微弱呻吟,抱腿蜷縮著躺在潮濕地板上酣睡。
但他怎麼能夠睡著,既然在這裏找到了徐慕白,那其他人估計也全部遭了毒手,隻可惜現在這裏有敵人的奸細在側,讓他無法與徐慕白敞開交談。
既然水幫一條龍做著四道之內的人口生意,若不能盡快將其他人的下落打探清楚,萬一被分散運離板渚,要想將他們全部尋到將會千難萬難。
現在至緊要的,乃是設法與徐慕白彙合一處,最不濟也要和他有所交流。
微微睜開眼來,向背後兩個角落看去,終找到先前四道精光閃閃的眼眸,卻是兩個其貌不揚、幹幹瘦瘦的邋遢漢子。
如果不是眼睛中的神光出賣了他們,任李鈺再怎麼洞察細微,也必然不可能一眼瞧出他二人乃是奸細。
心思電轉間,李鈺一計湧上心頭。
假意沉睡片刻,哼哼唧唧的呻吟一點點變大,到了最後終於幾近嚎啕。
徐慕白也是個知機的人兒,知道李鈺也被投進了這間牢房後,心中思潮起伏,自不可能真的睡著,隻是因為早就覺察到此間應該有奸細,因而率先阻止李鈺與他相認。
此際聽到沉寂片刻的李鈺再次大聲呻吟起來,猜到一向詭計多端的他定然有什麼鬼點子,終於再次故作不耐煩地破口大罵:“狗日的要死哩,再號老子將你掐死。”
因為使勁力氣,這聲音竟然有點兒他豪壯的本色。
許是因為太過虛弱疲憊,其餘囚犯隻是微微睜著眼睛望著空空洞洞的黑暗,臉上表情呆滯,並沒有一個人出言附和或者反對。
李鈺又哼叫了幾聲,才艱難回嘴道:“你這歹人,忒也沒有人心,怎不早些死了二世做人?”
徐慕白咧嘴慘然一笑,回道:“別說二世了,就是三世投胎,歹人也還是歹人。”
李鈺聞言心中微凜,又道:“那是你這歹人投的風水不好,要是你投胎時望著朝陽初升的地方投胎,定然能夠變作好人哩。”
徐慕白嗬嗬笑道:“老子做慣了歹人,到了陰間也喜歡向太陽落山的地方投胎,嘿嘿……”
李鈺苦笑搖頭,淒然道:“看來你是鐵了心要做這歹人了,都說好人命不長,禍害遺千年,希望我佛慈悲,你四世投胎時能夠變作好人。”
徐慕白不屑道:“老子要能投胎四世,定會如你這狗日的所願,成為好人。”
李鈺聞言,又慘然搖頭,再也不搭理他,倒頭再次蜷縮在牢籠中,這一次麵朝的卻是與剛才相對的一邊。
按照剛剛和徐慕白的一番繞口對罵,李鈺知道這間牢房裏應該至少有三名奸細(投胎三世都為歹人),兩名在東邊(太陽升起的地方),也就是剛剛發現兩名奸細的兩處角落,一人在西方(太陽落山的地方)。
視線及處,果然發現一雙閃著微弱精光的眸子,顯然此人也如李鈺般在盡量收攝神光。不用說,這人的功力定然比另外兩人高出許多。
要想直接和徐慕白交流,隻有想辦法將此間三人除去。
但牢中兩百人都被關在囚牢之中,又怎麼能悄無聲息地將這三人除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