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南霽雲

“什麼?”

饒是李鈺心中已有準備,聞言也不禁大奇出聲。

黑暗中那道雄厚聲音又起:“既然已被黑心肝劉果兒盯上了,就別想那麼多,好好活過這幾日吧。哎……”

一聲重重歎息,現出此人對李鈺即將到來的命運的無奈。

李鈺心中微凜,知道這劉果兒能夠被稱為黑心肝定然是因為他有著什麼歹毒手段,本就頹喪的一顆心直沉下底,頓了頓,才問道:“不知大哥貴姓?為何也陷到了這裏?”

“哎……”黑暗中又是長長一聲歎息,接著便聽有人踏水的聲音,水聲由遠而近,不片晌便在來到李鈺身前不遠。

李鈺聽到聲音,想要掙紮而起,卻發現全身疼痛不已,手中觸及,乃是潮潤濕滑的破爛被褥和床沿,不用多想便知道人堂水牢該的確是在水中。

不等李鈺起身,一隻大手按在李鈺肩頭,雄厚的聲音響起:“哎,叫我雲霽吧。”

頓了頓,等歎息聲蕩起片許,才又道:“不知小哥怎麼稱呼?又怎麼流落到這裏了?”

李鈺自不可能將真姓名告訴他,隨意編了一個名字道:“小子李川,洛陽逃難而來,不曾想這偌大天下,竟沒有一處安寧的地方。哎……”

二人歎息之聲此起彼伏,身周也是沉重的悶歎,更顯出這黑暗的水牢氣氛壓抑。

沉默了片刻,雲霽道:“原來李小哥是從洛陽而來,難怪會不知這板渚形勢。”

接著話鋒一轉,又道:“聽說前日洛陽城內發生大亂,不知李小哥是否知曉?”

李鈺聞言一震,洛陽城內大亂不過是二三日前的事情,即便此事能夠迅速傳播開來,但這些民夫被牢牢囚禁,沒道理能夠這麼快便知道。

念及此,腦中光亮一閃,對眼前自稱雲霽的人更增戒心,理了理思緒,沉聲道:“我隻是洛陽城郊的居民,至於洛陽城內發生了何事倒不是十分清楚。隻知道當夜洛陽城內發生了一場慘烈廝殺,戰鬥一直蔓延到城外。我們正是受此驚嚇,才攜帶家眷妻小一路向東避難而來,不曾想途中與妻兒家小走散,餘我孤零零一人流落至此,哎……”

雲霽聽他說完,淡淡道:“我觀李小哥乃習武之人,卻不知為何現在全身半點功力也無?”

李鈺感受著他搭在肩頭的一隻大手傳來溫熱之感,心中更是好奇,不知他從何處看出自己曾身負功力,畢竟現在四處黑燈瞎火,根本不能觀察彼此臉色,而白天他更是蓬頭垢麵,被毛子的一支長鞭收拾得狼狽不堪,更看不出他有習過武藝的人。

但雲霽現在不僅瞧出自己曾經習武,更看出自己功力全無,想來應該是他搭在肩上的那雙手能夠探查自己體內情形。

如果真是這樣,那眼前此人定也是個深不可測的人物。隻是李鈺不明白的是,他為何要如此顯露自己的本事?

本來他一直懷疑此人會是劉果兒安插在這水牢裏的眼線,欲要查探自己的底細。

畢竟當時他被縛手縛腳拍進黃河,今早又明顯引起了劉果兒的注意,按道理他理應要派人一探自己的底細。

但這雲霽要是真是劉果兒安插在裏麵的眼線,他該好好隱藏自己的身份才是,自不該如此引起自己的懷疑。

心念電轉間,李鈺根據雲霽幾句話便經過了一番深思,但除了心內疑惑外,戒懼之心隻是有增無減。

理了理思緒,李鈺回道:“不瞞雲霽大哥,我自小也習得一身武藝,不想在來河陰的路上遭遇了一幫悍匪,我的一身武藝也被那悍匪頭子給廢了,若非如此,怎會和我的親眷家小失散?”

雲霽聞言,在黑暗中哦了一聲,仿似若有所悟,道:“看來那悍匪應該是水幫一條龍了,現在河陰方圓百裏內,但凡有難民經過,都不可能逃過水幫一條龍的毒手。如此,倒也不能說你這小子是個大蠢蛋了。”

李鈺聽他此話,心中大震,渾沒想到水幫一條龍勢力恐怖如此,現在更知道雲霽已經猜到他主動投到水幫一條龍的目的,一時不置可否,隻沉默不語。

不等李鈺答話,雲霽又想到個問題,奇道:“既然你遇上了水幫一條龍,又被人廢了武功,當沒有活著逃離的可能。怎麼你卻逃了出來?既然逃了出來,為何不將這水幫一條龍打聽清楚便莽裏莽撞地投了來?”

這句話本無什麼深意,但李鈺聽來心中大震,如果劉果兒想要探查自己的底細,恐怕也是因為好奇自己為何能夠被拍進黃河而不死吧。

他心中對雲霽的身份又增一絲戒懼,恐怕他真有可能是劉果兒派來的眼線,頓了頓,慘然一笑,道:“當時我受那自稱馮天寶的人雙拳襲擊,一時功力盡廢,被他們用牛筋綁縛,和其他近百老弱難民一起,被趕著跳進黃河。興許是我命硬,當我在滔滔大河之中翻滾沉浮的時候,綁縛著我的牛筋繩竟勾住了河岸一截樹枝,這才救了我一命。”

想到這雲霽可能是劉果兒的眼線,李鈺充分發揮自己的想象力,半真半假地將自己的遭遇說了出來。

這樣既能讓他相信,又能合理解釋自己為何能夠從黃河之中逃出性命。

雖然有些匪夷所思,但比起他的真實經曆,卻已算能夠讓人多少信服一點的了。

聽李鈺說完,雲霽搭在李鈺肩頭的手中驀地抓緊,深深嵌進他的肉裏,但好像絲毫不為他所覺,隻聽他口中憤憤罵道:“好歹毒的賊子,我南霽雲一定要將這些狗賊碎屍萬段。”

“南霽雲?!”

李鈺聞言身軀巨震,忍受著他鐵爪一般嵌進自己肩頭肉裏的五指,驚呼道。

雲霽大手一鬆,平緩了一口氣,沉聲道:“也許李小哥所說有一些不盡不實之處,但我卻知道你應該與這水幫一條龍確有不共戴天之仇。”

頓了頓,又道:“不錯,我真名乃南霽雲,聽李小哥語氣,好像見過我似的。”

李鈺聽到他自承“南霽雲”之名,心中既驚且喜,也許別人不知道南霽雲的大名,但他熟讀唐史,對那場決定李唐整個國運走向的慘烈戰役又怎會不知曉。

隻是按照曆史記載,這南霽雲此時隻是一個郡縣小吏,身份不高名聲不響,當沒有多少知曉他的大名。

正因為此,李鈺更不懷疑他會虛報其名。

既然相信了他的身份,李鈺不答反問道:“不知道南大哥為何會相信我與水幫一條龍有不共戴天之仇呢?”

南霽雲又將一隻大手搭在他的肩頭,嘿然道:“憑著這一隻手,我不僅能夠判斷你說的每一句話的真假,更知道你這一身武功並非被廢,實則是被人下藥散了功。”

“什麼?!”

這一下李鈺是真的驚坐而起,雙眼在黑暗中閃閃放光,盯著眼前那團黑影,半晌不能說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