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善坊內,武勇王府外,正有二十餘道黑影快速向府門奔進。
也不知出了什麼問題,本來燈火輝煌的福善坊,今夜裏卻四下昏暗,人丁稀少。
但這些絲毫不影響醉紅樓作為大唐第一紅樓的生意,依舊歌聲嫋嫋,燈籠高掛。
隻是今夜的群英坊內,少了些男女打鬧調笑的淫靡之音。
不過這些或寧靜、或詭異的氣氛,在十餘道黑影衝過醉紅樓旁,奔向武勇王府後的片刻,便被徹打破。
福善坊一下湧進許多身著銀盔銀甲、掌著馬燈火把的兵士。
一人騎著大馬,手執長刀,來到福善坊外的矮牆,韁繩一提便躍了進去。
環目四望,昏黑之中並未發現有什麼奇怪的人影。
這時,一名掌著熊熊火把的小將奔到他馬下,稟道:“傅將軍,他們應該是逃到了這裏。”
傅思歸又打量了一下四周,麵有憂色,問道:“你確定?”
小將雙拳一抱,鄭重道:“末將親眼所見。”
傅思歸聞言,眉毛微皺,思忖道,這福善坊乃是武勇王的地盤,自己隻是一名從七品翊麾校尉,與史朝義、蔡文景等將身份還差了兩三個品級。
這八百名城守軍雖非自己聚集,但現在貌似也隻有自己官職最大。
食人魔將孫孝哲的大名,不僅李唐軍隊聽了膽寒,就是他們這些燕軍聽了也是渾身顫栗。
現在貿然帶著八百名城守軍衝進這福善坊,本就與軍製不符,如果再有那食人魔發飆,在朝上參自己一本,比他矮了兩個品級的史朝義又怎可能會替自己說話?
正在傅思歸腦中快速轉著的時候,馬前那名小將大聲道:“看,在那裏!”
眾人順著他指到的方向望去,正看到十餘條黑影在拐進一處牆角。
而在他們消失的下一刹那,十餘支羽箭便倏忽而至。
傅思歸本來還在猶豫要不要追擊,但那些羽箭有四五支都射向自己,明顯是想要自己小命。
他身為七品校尉,武藝自也不低,揮刀便將那些羽箭撥開。
隻有兩支羽箭將自己的麵頰和大腿擦了道長長的血紅口子。
傅思歸吃痛,麵上大恨,長刀一揮,道:“殺光這些暴民!”
八百名本就毫無組織紀律的城守軍聞言,齊齊長刀長槍高舉,眨眼便向那些暴民消失的角落湧去。
轉過角落,果見二十餘道黑影手中執著兵刃在大街上疾奔。
大街左側是武勇王府,右側是醉紅樓,兩處府樓都占地極廣,但二者之間卻相距了數十丈寬廣的大街。
街上本有昏暗燈火,但今晚今晚右側卻不知為何燈火盡數熄滅,隻有左側武勇王府高高的城牆上有明亮燈火照耀。
即便如此,火光還是不能將大街悉數照耀,留下高高城牆根和醉紅樓下大片的黑暗,那二十餘名暴民便在黑暗中一路潛逃。
但身後城守軍越追越近,四十餘丈的距離隻不過片刻便被縮短到隻有二十丈不到。
許是暴民也意識到這樣奔逃下去隻有死路一條,在身後城守軍隻有十二三丈距離時,那些暴民突然路線一拐,便向左側的武勇王府逃去,那裏正是武勇王府的大門。
現在城牆之上的武勇王府守軍在這些一出現時,便已留上了神。
那些暴民方向一拐,便有無數守軍注意,齊齊拉著長弓瞄著牆下動靜。
但那些暴民仿佛不知道城牆之上的危險,還是一個勁兒奔逃而去。
暴民速度很快,隻不過七八個呼吸間,距離王府城牆便隻有二十丈不到。
身後城守軍見暴民隻一味奔逃,哪裏會在意他們逃向何處,加快腳下步伐也隨他們拐著方向追擊。
隻有騎在馬上的傅思歸隱隱覺得有些不對,但此時他已不能阻止這些發了瘋的城守軍欺壓暴民的雄心。
那些暴民見身後城守軍依舊不依不撓地追擊,而前麵又是武勇王府軍在城牆上虎視眈眈,不得不放慢了腳步。
城守軍見他們放慢腳步,以為他們已經窮途末路,更是發了狠的向他們撲去。
暴民見他們撲來,終於絕望了,再向前奔了七八丈,一條寬闊溝壑便橫亙在他們眼前。
溝中有蕩蕩活水,也不知深淺,在武勇王府外起著護城河的作用。
暴民前無去路,後有追兵,已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死地。
也不知是哪一暴民在發了一聲喊:“跳!”
二十幾人便齊齊向溝壑一躍,眨眼便沉在了溝中的流水之中。
八百多名追兵望著蕩蕩河水,再左右瞧瞧,並不見有人影翻出。
而再向溝對岸望去,正是城牆燈火不及的牆根。
城牆上的守軍見這一群亂哄哄的城守軍聲勢浩大,便有一將大喊道:“此乃武勇王府重地,爾等速速退去。”
城下眾兵鬧鬧哄哄,並沒人聽清他說些什麼,隻當是在閑聊,也嘰嘰喳喳地對著城牆上亂吼。
城上守軍麵麵相覷,聽不清他們說什麼,隻見手中兵器狂舞,刀箭揮動。
王府軍因為府內有重大秘密,一向戒備,見有人舉著弓箭,不由也齊齊搭著長弓將他們瞄準。
城下守軍早見他們搭著長弓,卻並未發射,心中雖然有些驚懼,但好在人多,相互壯膽,依舊鬧鬧哄哄。
在鬧哄哄的人群最後,一個身形矮壯的兵士突然不知搭錯了哪根筋,在身前三人遮擋下,將手中長弓拉如滿月,朝著城牆上的著將領服飾的一人射去。
箭離弦,便是索命符。
本來四周就是鬧哄哄一片,那將領哪裏會料到這些無組織無紀律鬧哄哄不成氣候的城守軍會有人膽敢暗算自己。
箭至麵門,才聽到風聲。
但他根本來不及做絲毫反應,羽箭便已沒入眉心五寸。
長大威武的身形微微一滯,便在周圍將士毫無所覺中一頭栽下了高高的城牆。
“將軍!”
周圍將士終於反應過來,但伸手也隻抓住了他一片衣角。
“射!射死這些雜碎!”
城上一將大吼道。
城下守軍還茫然不知發生了什麼的時候,城牆上下起了漫天箭雨,刹那便將他們籠罩其中。
彼此直線距離不過才約莫十餘丈,一輪箭雨下,八百名將士瞬間便倒下一大片。
城守軍雖然比不上同羅軍的悍勇,但也是裝備精良,戰力不弱。
猝不及防下死傷大片,逃過一劫的軍士瞬間便抄起武器盾牌,組成了一道盾牆。
不管是不是箭手,都撿起掉落在地的弓箭,拉弓搭箭,朝著城牆之上一頓亂射。
但城牆上的府兵居高臨下,城下守軍又是倉促應戰,箭矢的威力對他們而言並不大。
在死了十餘名府兵的一輪箭雨後,王府軍隊第二亂箭陣已經準備好了。
又是一陣漫天箭雨,但下麵的城守軍也組織起了盾陣,因而死傷倒也不大。
兩方人馬一個在城下,一個在城上,便這般開始了你來我往的箭陣。
落在最後的四名守軍在府兵第一輪箭雨落下時,便已沒命價逃向了大街另一側的黑暗之中。
等到第二輪箭雨來襲,他們已向北逃了半裏之地。
一人揭下頭上銀盔,一把摔在地上,仰頭望了望武勇王府上空,喃喃道:“該我們了!”
身後三名士兵也取下頭上銀盔扔在地上,同時望向醉紅樓和武勇王府間的那片高空。
隻因空中黑暗,並不能看清有何特別之處。
但若凝神細看,還是能夠隱約發現有一道粗壯的黑影從醉紅樓定連向武勇王府高高的箭樓。
四人看了看黑暗的夜空,瞬間脫下身上銀甲,這時除了一張臉微微能夠辨識,一切便都隱入了黑暗之中。
四人中一人彎腰用手中明晃晃的長刀撬著地上,便聽砰的一聲有東西被掀開。
不過片刻,四道黑影便陸續憑空消失在了地麵。
又聽一聲異響,此處黑暗便徹底毫無聲息。
但夜,在遠處的呐喊狂罵聲中,並不顯得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