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三道黑影出現在醉紅樓前的黑暗角落,正是從皇城裏出來的李鈺三人。
李鈺將手中金翎衛令牌收在懷裏,向邢堂使了個眼色。
邢堂會意,捏著喉嚨學著狗吠,三長一短。
不多時,醉紅樓外不遠處緩步走來一人,待到近處,看清那人正是古妍。
此時她依舊著一身黑色夜行衣,靜悄悄來到李鈺跟前,看著他身旁那修長瘦弱僵直不動的黑影,麵上神情微變,低聲道:“一切已經準備妥當。”
李鈺麵有難色,道:“事有變化,上去見了裴將軍再說吧。”
說罷,掀開罩在沈鵬黑影身上的鬥篷,露出水明月一張精致麵容,即便是在黑暗之中,也能看出她眼神呆滯,全身沒有一絲生氣。
古妍見此,嬌軀一震,瞬間明白水明月身上發生了什麼,美眸中淚水滾動,朱唇緊咬,並不多說什麼,向李鈺微微示意,轉身朝空蕩蕩的四周觀察一番,確定沒有任何暗子後,才朝醉紅樓一側較遠的一處院落行去。
李鈺牽著水明月纖纖玉手緊緊跟在古妍身後,邢堂落在最後,小心戒備著周圍動靜。
院落普通至極,四人甫一進院,便有十幾個看似尋常的普通市井婦人迎上,和古妍點頭示意,便將院門快速關上,然後在院落四處的小小哨孔中觀察著外麵情況。
李鈺見她們行動迅速幹脆,舉手投足間章法嚴密,知道這必是血影在安插在外的據點。
古妍帶著李鈺三人進入一間簡陋房屋,裏麵已有兩名和外間一樣打扮的婦人恭候在此。
見到他們進屋,一人快速上前在屋門把守,一人迅疾挪動放在角落的香案。
香案移開,露出地上鋪著的一層毛毯,那婦人將毛毯揭開,現出一把鐵環。
李鈺終於明白為何血影在醉紅樓這樣嘈雜的環境裏出入依舊隱秘,原來是有這樣的暗道。
古妍等那暗門拉開,一下跳入其中,然後道:“李大哥,將明月妹妹遞下來。”
李鈺也不猶豫,攔著水明月放進暗道,下麵古妍將她穩穩接住。
此時邢堂遠遠守在門口,李鈺對他使個眼色,轉身便跳進了暗道。
暗道昏黑,但即便高大如李鈺也可舒展行走。
古妍牽著水明月在前,李鈺隨在之後,摸索著道壁向前行去。
一路平穩行過盞茶功夫,暗道便已至盡頭。
古妍在黑暗中伸手摸索道頂,片刻,聽到一聲機括轉動,輕輕一推,一塊鐵板徐徐掀開。
隨著鐵板輕輕掀開,絲絲人聲便傳進暗道。
古妍將玉指放在唇邊輕噓一口,示意李鈺不要出聲。
李鈺知道這處一定便開在醉紅樓內,自是不會發出任何響動。
古妍側耳在外麵傾聽片刻,將解下腰間羅帶,將水明月緊緊綁縛背上,雙手扶著道門木梯,一步步向上攀去。
黑暗中李鈺隻聽得一陣窸窸窣窣,並不能看清古妍和水明月具體情形,心中有些奇怪。
待她們離開暗道內,李鈺才摸索來到那處暗門,將頭探出向四周打量,卻發現依舊是黑咕隆咚漆黑一片,隻有周圍無數歡鬧調笑的男女聲音。
聽這聲音,四周當有不少男女正在調情苦戰,難道這處暗道竟開在醉紅樓那些姑娘的閨房內?
心中疑惑,李鈺伸手四處一摸,才感覺暗門外依舊是一處狹窄通道。
不過與之前不同的是,這處通道筆直向上,道壁一側裝有木梯,通道呈圓形,徑有五尺。
李鈺一下便明白這處暗道應該是直通醉紅樓三樓國色坊和四樓天香坊的。
能夠有此別具一格的暗道,也難怪數百年來沒有人知道血影的藏身之所。
也不多想,李鈺摸著樓梯一步步向上攀去。
通道雖長,但在李鈺麵前也不過小事一樁,幾下功夫便攀爬六七丈,中途自然聽到許多絲竹管弦或者哼哈嘿咻之聲。
爬得越高,聽到的聲音便越少,終至寂靜無聲。
而此時頭上微弱火光也不斷閃現,顯然已攀爬到頂。
將頭探出暗道,便見四周無數赤紅身影筆直站立,美眸一動不動地向他望來。
火光掩映下,俏麗無雙的血影眾人手持陌刀,齊齊向他施禮。
李鈺見此,心神微微一蕩,趕緊閃身從通道內出來,連向眾女回了一禮。
斜眼掃過,水明月正安安靜靜被蘇雲菲抱在懷裏。
也在這時,隱在角落裏的裴旻緩緩走出,迎上李鈺。
不待他開口,李鈺一把將他雙臂箍住,開口道:“先生救救明月。”
裴旻看著他一雙虎目含淚,有轉頭盯著水明月半晌,歎道:“我不懂無心法師的邪法,恐怕救她不得。”
李鈺聞言,連退三步,又看向蘇雲菲,道:“蘇姑娘可知有何方法能夠解除明月妹妹身上血肉傀儡術?”
蘇雲菲俏臉一痛,緩緩將頭埋下,顯然對於這血肉傀儡術也無什麼方法。
李鈺他二人都無方法破水明月身上邪術,又伸手撫摸著水明月麵容,雙目緩緩滾出大滴大滴的淚水,沉聲道:“難道真的隻有殺了無心法師?”
其實他們本來就是計劃今晚將無心法師襲殺,但不料中間出了許多變故,因此隻得將計劃推遲。
現在水明月不醒,他們指望那神鷹飛鳶在醉紅樓與武勇王府架設飛索的希望就將落空。
但這不是李鈺最擔心水明月的原因,他真正害怕的是,現在水明月就像是身邊的一顆定時炸彈,隻要無心法師察覺她被人換走,隻需要動動念頭,這形同行屍走肉的水明月必將奮起向自己眾人動手。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眾人對她又當如何?
正在李鈺手足無措之時,裴旻開口道:“或許有一個人能夠破除這血肉傀儡術。”
眾人聞言,齊齊望著裴旻,而李鈺更是再次上前將裴旻雙手箍住,顫抖著問道:“誰?是誰?”
裴旻見他雙眼灼灼,麵上也是不忍,道:“醉紅樓主。”
“醉紅樓主?”
李鈺和蘇雲菲等人疑惑出聲。
裴旻見此,微微點頭,解釋道:“我所答應保護你的那人,正是醉紅樓主。”
蘇雲菲聞言,不由疑惑問道:“我們在這醉紅樓生活近二十年,怎麼從不曾聽說有個醉紅樓主?”
裴旻輕輕推開李鈺雙手,撤開一步,道:“你們身為血影,隻知隱龍不知醉紅樓主倒也正常。但你們想想,若沒有一個善於經營管理之人,這醉紅樓能夠屹立東都數百年而不倒嗎?隱龍身份何其尊崇,她又怎麼可能來打理這樣一處地方呢?”
李鈺聞言,頓時也覺心中豁然開朗。他一直就奇怪,這醉紅樓屹立東都數百年,卻沒有一名話事人,按照基本的市場規則,這是不太可能的。
雖然紅樓四坊中最賺錢的群英坊和四藝坊分別由花姐姐和安妹妹兩位老鴇掌管。國色坊和天香坊李鈺雖然不清楚由誰打理,但肯定也應該各有一名掌管者。
不過即便如此,這醉紅樓若沒有統一的管理者,必然早已分崩離析拆家散夥了,又怎麼能夠屹立洛陽維持血影百餘年的開銷?
現在聽到裴旻說到醉紅樓主,李鈺終於解開心中疑惑。
但這醉紅樓主到底是誰?他除了是一名生意人外是否還有其他身份?他真的能夠破解這血肉傀儡術麼?
這些,又讓他產生了更多的疑問。
他來不及詢問那許多疑問,眼下最重要的是解除水明月身上的血肉傀儡術,不由開口道:“醉紅樓主在哪裏?”
裴旻淡淡一笑,道:“既然是醉紅樓主,自然便在醉紅樓裏。”
蘇雲菲等人聽到醉紅樓主在醉紅樓裏,麵上都現出疑惑神色,彼此對望,但眾人都紛紛搖頭。
李鈺不管他們,急切顫聲道:“將軍快帶我去見他。”
裴旻擺擺手,對李鈺道:“這醉紅樓主和隱龍一般,輕易是不會見人的,要不是老夫和她有舊,自然也不會受她相見,更不會受她所托。既然她已經囑托我保護你,那你的請求,相信她也會答應的。”
說到這兒,他麵容一肅,話鋒一轉,沉聲道:“不過她到底能不能解除血肉傀儡術,我也隻是推測,並沒有十足把握。”
李鈺臉上本已現出興奮神色,但聽到裴旻後麵一句,麵上又是一僵,過得片刻,雙膝一彎,撲通一聲跪在裴旻麵前,痛聲道:“還請將軍叨擾一下醉紅樓主。”
蘇雲菲見李鈺一跪,頓時大驚失色,也毫不猶豫噗通一下跪倒在地。看向李鈺的一雙的美眸中,竟多了從未有過的一絲神采。
而其餘眾女見此,也紛紛跪倒在地,神情與蘇雲菲一般無二。
這一下變化隻在瞬息,待裴旻反應過來,身前早已呼啦啦跪倒一片。
他哪裏敢托大,老腿一彎,也慌不迭地跪倒在李鈺麵前,一張老臉漲得通紅,雙手顫巍巍地扶著李鈺,才激動道:“你是隱龍之軀,怎可跪我這老匹夫?快快起來。”
雙手微微一動,李鈺便感覺雙臂一股充沛力道襲來,身體不由自主和裴旻一道站起。
身後眾女見李鈺站起,也呼啦啦一下瞬間站起。
待李鈺站起,裴旻漲紅臉色才恢複正常,道:“李將軍放心,我這就帶水姑娘去見醉紅樓主。”
話聲落地,身形一飄,便將站在蘇雲菲身旁的水明月帶出屋外,消失在黑暗之中。
李鈺緩步來到屋外,移目望去,發現這裏正是他前夜上來的天香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