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鈺三人剛一下到國色坊回廊，便見徐慕白和王北川已守在了樓梯口。
二人見著李鈺一臉疲憊，又有濃重黑眼圈，不由淫蕩一笑。
徐慕白朗聲大罵道：“你他娘的倒好，在天香坊一夜風流，卻讓我和二弟在此清冷守候。該打！”
說罷，舉著砂鍋大的拳頭便要上前動手。
不待李鈺有何動作，他身後女扮男裝的蘇雲菲和古妍已閃身而出，擋在李鈺身前，雙目怒瞪而去。
這時徐慕白才看清她二人，雖然是女扮男裝，但以他閱女無數的經驗，一眼便瞧破她們乃是女兒之身。
虎軀呆了呆，舉著的拳頭半晌沒有放到李鈺肩頭。
李鈺將他神情收在眼底，想到他和朱紅玉之間往事，又見他虎目之中隱有血絲，想來昨夜也是一宿未眠。
李鈺心中不由一陣悵然，上前輕輕拍著他的肩膀，微微歎了口氣。
來到定定望著他們的王北川身前，看他一身龍精虎猛、神清氣爽，笑著問道：“看來隻有二哥昨夜休息得最好啊。”
王北川嘿嘿一笑，並不答話，但從眼神也知道他對昨夜的一場快活十分滿意。
李鈺無暇探聽國色坊中那些風月女子的妙趣，轉而問道：“不知史將軍去了哪裏？”
王北川撇撇嘴，朝一間客房望去：“應該還沒有起來吧。”
李鈺莞爾，踱步來到房門，輕輕敲著門扉，稟道：“史將軍，好了麼？”
語音雖低，但卻中氣十足。
片刻，史朝義回道：“好啦好啦，馬上就好！哈哈哈……”
隨著一聲浪笑，便聽到屋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還有手掌拍擊肉體的劈啪作響。
李鈺想到那副春景，喉頭不禁咕咚了一下。
等了一會兒，史朝義匆匆忙忙將房門打開，但見他脖頸印著唇印，衣衫略有不整。
雖然眼睛也是兩個大大的黑眼圈，但精神卻好得出奇。
“嘿嘿，多虧李老弟帶我來這國色坊一遭，這裏的小娘真不是下麵那些庸脂俗粉可比，痛快，痛快，哈哈哈……”
李鈺微笑頷首，想到身後還有蘇雲菲和古妍兩位絕色，要是被他識破身份可就大大不妙。
因此轉移話題道：“所謀之事，已有眉目。”
史朝義聞言，收起那副淫蕩笑意，疑惑道：“哦，說來聽聽。”
李鈺和他肩並肩向昨夜上來的樓道走去，邊走邊道：“要想從這裏架設飛索，並不是沒有可能。不過，卻需要找到一位來自大宛的胡蕃，名叫無心法師。”
“無心法師？”史朝義喃喃出聲，他這樣一個軍中大將對這些邪術秘聞自然略有耳聞，但還是疑惑道：“可是寧遠國師？”
大宛在唐朝更多被稱作寧遠，但三大邪術卻已出現數百年，因而眾人還是習慣以大宛相稱。
李鈺也料到他知道這無心法師，稟道：“正是！”
史朝義更加疑惑，道：“我也聽聞無心法師不日將要進入洛陽，可大宛都督府尚處於李唐的控製。他一個法師，不遠萬裏來到我大燕都城所為何事？”
李鈺聞言，知道史朝義雖然身為洛陽城守，但許多核心秘事怕是也還沒有資格接觸。
既是如此，豈不更好？
正愁不知如何將水明月之事瞞混過去，聽到史朝義所說，心中忽然有了另一番定計，於是語音冷靜道：
“我們侍奉五殿下時，便聽到熊山將軍說過此人。其實，他好像是受晉王殿下和武勇王相邀，前來參加百將頭宴。”
史朝義似有明悟，道：“他掌握一身邪術，這種事情自然不會拒絕。不過，既然是安慶緒和孫孝哲邀請的，恐怕此來目的並非如此吧。”
李鈺剛剛隻是點到為止，聽到史朝義這樣說，故作糊塗道：“有史將軍在，難道他還敢在我大燕神都幹些其他勾當？”
“這倒不是。”史朝義擺擺手，道：“我是擔心如果安慶緒和孫孝哲將他引薦給聖上，到時說不定用什麼邪法蠱惑聖上，那五殿下可就危矣。”
要的就是你能這麼想，李鈺頓時放下了心中大石，繼而道：“如果是那樣，我們無論如何也要截著他了。”
史朝義被他引開了思緒，這時聞言才又轉回剛才問題，問道：“你們要架設這飛索卻要找他又是為了什麼？”
李鈺已在這一段空隙間編好說辭，自信道：“如果五殿下所得密報沒錯，無心法師此來一路擄掠了不少美女。”
聽到美女，史朝義雙眼放光，嘴角勾起一抹邪笑。
李鈺自是看在眼裏，繼續道：“據說其中一位，乃是前朝女官上官婉兒的弟子，跟隨楊玉環在逃亡途中失蹤，想來應該是被無心法師所擄。
這女子，不僅生得貌美無雙，而且心靈手巧，最善製作紙鳶，傳聞她曾經製作過可以承載一人禦空飛行的紙鳶。”
話剛落地，史朝義急切問道：“是不是神鷹飛鳶？”
“神鷹飛鳶？”李鈺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疑惑重複道。
史朝義雙眼望天，道：“三年前我曾隨父親到京都述職，後來在觀天樓和一眾兄弟飲酒，無意間在樓台望見數十丈高空有一個巨鷹在洛陽上方盤旋。
因為是黑夜，又飲了不少酒，看得並不真切。本以為隻是一時眼花。但後來一連三夜，我和眾位兄弟都清楚看到那巨鷹，因此再無懷疑。
但我們向當時神都城守報告時，那巨鷹已消失不見，他自然以為我們一時眼花。但我卻知道，那巨鷹應該真實存在。我和眾兄弟思來想去，最後猜測可能是哪家孩童放的巨型風箏罷了，也就不再深究此事。
經你剛剛這麼一說，我又想起此事，恐怕當時正是那名女子在上麵試驗吧。”
聽他娓娓道來，李鈺直呼天助我也，看來當日水明月試飛鷹形風箏時恰巧被史朝義看到了。
沒想到自己編了個亦真亦假的故事，竟也有這般巧合。
既然他有此經曆，倒省去了李鈺許多口舌，隻略略提到：“如果無心法師將此女獻給晉王殿下，恐怕……”
史朝義麵色一狠，道：“如果神鷹飛鳶真的出自那名女子之手，安慶緒若得到了她，那便將有無上助力。”
他頓了頓，雙眼閃出一道精光，道：“就是掘地三尺，我也要將這無心法師找出來。”
見他說得如此肯定，李鈺暗地裏鬆了一口氣，突然又想起一事，另道：
“我聽說在凱旋的將領裏，好像並沒有盧飛雪。他堂堂一個右羽林大將軍，離開都城這麼久，又不隨大軍返還，於軍製不符啊。”
史朝義點點頭，道：“我看到了凱旋之師的名單，也一直想不通為何沒有他的名字。畢竟此次攻陷洛陽，他也是少有的幾員大將之一。”
見史朝義如此說，李鈺也不確信盧飛雪是否身死，畢竟以他右羽林大將軍的身份、金弓盧飛雪的名聲，要是真的死了，不可能不引起朝野震動。
如果沒死，卻又不出現在凱旋之師，並且沒有任何說法，怎麼都有些說不太通。
“如果他一直不出現，我們想要殺他也是有心無力啊。”
這也是安慶恩和史朝義極希望李鈺一眾能夠幹成的事情。
之前李鈺便說過，孫孝哲和盧飛雪行事方式不同，在安祿山心中的地位也不一樣。
對付孫孝哲隻能用計陷害，對付喜歡單獨行動的盧飛雪，刺殺卻更能收到效果。
史朝義對盧飛雪和孫孝哲恨意頗濃，不由咬牙切齒道：“以他的稟性，我看多半是在偷偷摸摸幹著什麼不為人知的勾當。既然他不以右羽林大將軍的身份出現，那這神都洛陽他也休想輕易進來。”
說罷，轉頭盯著李鈺，道：“這無心法師和盧飛雪的行蹤你就交給我吧，需要你們做的，就是將手中的刀子磨利一點，嘿嘿……”
李鈺聞言，忙拍著胸脯保證。
有了史朝義的承諾，李鈺緊繃焦躁的情緒略略輕鬆下來，知道要找到無心法師和盧飛雪的蹤跡，應該隻是時間問題。
幾人邊走邊談，不一會兒便下了國色坊。
剛到四藝坊，一群人便迎了上來，自然是史朝義的隨從和張誠、秦瑞二人。
李鈺拿眼打量，史朝義隨從七八人雖然依舊虎背熊腰，但雙眼都有血絲，顯然昨夜必有一番酣戰。
而張誠和秦瑞二人，雙眼放光，精神飽滿，不像是經曆了風花雪月。
見此，李鈺暗道不愧是神弓殘營餘下來的精銳，絕非史朝義那幫叛匪可比。
這時，遠遠守候一旁的老鴇子安妹妹笑臉迎了上來。
此時天光大亮，她也換了一身裝束，李鈺禁不住向她多看了兩眼，才發現她也是個不遑多讓的絕色美人：
一襲淡紫色的長裙及地，外披冰紫色薄紗，長發用一根銀簪挽起。雅致的玉顏上雕刻著精致的五官，一雙澄澈的眸子，小巧精致的鼻子，如櫻桃般薄如蟬翼的雙唇泛著瑩潤的水色。
有此容貌，也難怪她能掌管四藝坊。
史朝義見她迎了上來，眼中閃過一絲貪婪，但迅疾收斂，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臉色，道：“我道國色坊多麼稀罕，卻也隻是一洞兩饅頭，他娘的還那麼多規矩，哼！”
“是是是，將軍說的在理。”
安妹妹不敢多話，連忙彎腰行了一禮，斜眼瞥向站在史朝義身旁的李鈺，澄澈眸子中閃過一絲迷蒙。
李鈺雖有察覺，但這醉紅樓乃風花雪月之地，她又是慣經男女之事的老手，哪裏會將她那絲秋波放在心裏。
史朝義也不和她囉嗦，踏步向前走去。
李鈺隨在身後和他繼續商議了一些細節，十餘人不一會兒便下到群英坊，出了醉紅樓，各自告辭而去。
站在四藝坊回廊上的安妹妹看著幾人漸漸消失在清晨的街口，緩緩回轉身子。
而那幹瘦小廝不知從哪裏鑽了出來，附耳對她說著什麼。
聽完小廝的敘述，安妹妹精致的臉上浮現一絲神采，又小聲對他囑咐了幾句。
待安妹妹說完，那小廝躬身退走幾步，轉身急急消失在了回廊盡頭。
安妹妹又回身憑欄望著李鈺幾人消失的地方，精致妖媚的臉上泛起一絲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