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隨二人身後,一步步拾階而上,不一會兒便來到第四樓天香坊。
安妹妹剛剛將他領上樓去,便和掌燈小廝側立一旁,纖纖玉手指著黑洞洞的前方,示意他肚子前行。
李鈺見他二人麵上的古怪笑意,更覺心中疑惑。
但他藝高人膽大,這醉紅樓既然是大唐第一青樓,裏麵除了賣弄色藝的女子,難道還會藏著蛇虎猛獸?
即便有些蛇虎猛獸,那也是些蛇蠍美人和似虎如狼的風塵女子。
有此念想,更不管身後二人麵上古怪,長身大步走向黑暗之中。
借著身後還未消失的燈火,李鈺發現這第四樓格局迥異樓下。
此處並無長長回廊,除了上下的樓梯平台可供多人出入,周圍全是黑漆漆的房屋,有一兩扇未曾關上的窗戶被夜風吹動,在空中來回撞擊著外牆,發出吱嘎聲響。
而在李鈺前方,隻有高有一丈、寬有兩丈的巨型門框,卻無門栓,黑漆漆地通向裏麵。
李鈺見此,渾身打了個激靈,這尼瑪哪裏是來逛窯子,這分明感覺像是在走向地獄。
在他猶豫之間,身後微弱的燈光也已消失,回頭看去,安妹妹和那掌燈小廝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隻留有“咚咚咚”雜亂匆忙的小樓之聲。
這時李鈺才明白為何她二人之前神情那般古怪,在這詭異的情形下,就連簡單一柱qing天也不可能。
天香天香,這天香坊難道養的不是天上仙女,而是陰間女鬼?
李鈺前世看的鬼片不少,想到此處,背上涼意颼颼。
但既然已經上樓,他自不會退縮,堅定地邁著步子,穩步向裏麵走去。
此處雖然漆黑,但在遠處武勇王府城牆之上的火光映照下,也勉強能夠看清方位。
行了二十餘步,他已走過那處通道,通道內沒了火光映照,李鈺再也看不清一絲一毫。
“碰!”
正在李鈺擠眼向四周打量時,突聽背後響起一聲巨響。
待他回身,卻看身後本來空空蕩蕩的通道上方,快速墜下一道龐大閘門,將他來時的路徹底封死。
李鈺心神激蕩,不知發生了何事。
“你終於來了!”
恰在此時,黑暗之中響起一道蒼老聲音。
聲音好像從四麵八方湧來,氣息渾厚悠長,遠勝於己。
“是誰?”李鈺大驚,朝著黑暗處大喊道。
“破了我四藝無雙陣,你卻不知道我是誰?”蒼老聲音再次響起。
“四藝無雙陣?”李鈺稍一疑惑,便即恍然:“你是說四藝雙姝的琴棋書畫四藝?”
“不錯!”
李鈺又現迷惑,忍不住道:“小子純屬僥天之幸,在無意中和人比鬥,才破了此陣。嚴格說來,破此陣的不是我,而是藏真老弟。”
“哈哈哈,你倒也老實。”蒼老的笑聲中有一絲快意,“那小禿驢要不是你,估計再過數十年也無法突破他心靈的桎梏,別說他那鬼畫桃符般的幾個臭字不能有絲毫精進,就是我傳他那一套飛天筆法也難以保留。要說,一切都是因為你。”
聽到此般說法,李鈺心中震驚,原來懷素卻是此人的筆法弟子,那麼此人,應當又是誰呢?
難道是張旭?
不對不對,他記得清清楚楚,張旭逝於天寶九年(公元750年),距此時已有六七年時間。如果此人是張旭,那麼現在的曆史一定發生了錯亂。
可他現在所見所聞,與史書記載的那段曆史並無多少差異。
不是草聖張旭,還有誰能夠傳授懷素筆法?
筆法,筆法,飛天筆法。
那蒼老聲音好像知道李鈺心中所想,在他思緒飛轉時突然笑著問道:“怎麼?想知道我是誰?”
雖然黑夜中目不能視,李鈺還是恭首彎腰,謙虛道:“還請老先生告知。”
“嘿嘿……”蒼老聲音嘿嘿笑了一下:“好吧,見你這小子如此乖巧,那我就告訴你吧。”
李鈺聞言,恭敬側耳傾聽。
“嘿,我就是……看招!”
看招?百家姓中有“看”這個姓?
隨著“看招”二字的爆響,李鈺片刻分身便已反應過來,抬首望向黑暗中,便見一個白色身影不知從何處翩飛而至,眨眼便已撲倒自己身前五尺。
手中一把三尺青鋒,若不是寒光閃動,李鈺定也不能發現。
原來這“看招”乃是一言不合就開打的意思。
見白色身影撲上,一點寒光急若流星,向自己胸前點來。
李鈺來不及解下腰間那段破銅爛鐵,雙腳一錯,踩著太極七星步斜斜閃身而過。
白影速度甚急,根本無法收勢,李鈺錯身便躲過致命一擊。
向前踏出三步,李鈺已經破銅爛鐵握在手上,正當準備轉身之時,便聽身後風聲吼吼。
好快的反應!
李鈺暗驚,聽聲辯位,雙腳立定,肩頭一聳,手上破銅爛鐵由下而上豎劈。
“叮!”
一聲輕響,黑暗中閃起幾點火星,恰在李鈺耳際三寸。
火星未滅,白影又已攜劍從李鈺耳旁竄出,在一丈外瞬間立定。
好靈敏迅疾的身手!
李鈺借著火星已瞧見白影麵容:童顏鶴發,目光如炬。
“好小子,兩招都不能傷得了你,不錯不錯,哈哈哈……”
白影爽朗一聲大笑,話語中竟是讚賞。
李鈺放下心來,看來這老者隻是在試探自己功夫,並未有傷害自己之心。
“老先生謬讚,您才是身手矯健,來去如電,小子僅有招架之功,卻無還手之力。”
話語謙恭,但又不卑不亢,十分得體。
白影老者又是嘿嘿一笑,道:“你倒也實誠,倉促間能夠接的了我出其不意的兩招,放眼整個大唐,你也可以橫著走了。”
見他白色衣袖蠕動,想來正在捋著胡須。
李鈺聽他如此口氣,心中震駭不已,兩招便能斷言自己的功力在大唐可以橫著走,這麼說,此人修為必是大唐有數的幾個了。
並且此地乃是偽燕都城,他口口聲聲說的卻是大唐,看來此人根本沒將安祿山這些亂臣賊子放在眼內。
“不過嘛……”那老者捋了捋胡須,見李鈺不言,話鋒一轉,道:“你那步法和劍法都十分奇怪,既有我大唐之風,卻又不是當世路數,不知你師承何人?”
此問一出,李鈺倒是為難起來。
他一身所學,乃是打小便由其父所授,太極在前世隻是一門強生健體、老少鹹宜的普通功法,並沒有多少玄妙之處。
隻是因為他和他父親習練年成較久,因而有些自己的體悟,修為也較常人較高。
及至後來穿越至此,太極突飛猛進,才讓他在這亂世中有了自保之力。
雖然隻有十餘日時間,但經曆了大小戰陣十餘場,太極拳劍步法更加純熟。
想了想,李鈺隻得半真半假地回答道:“我這功法乃一山野老叟所授,名為太極,一向是拳劍步三法齊修。”
“太極?太極?”白影老者默念兩聲,一時來了興趣:“不知是何處山野?老叟尊諱又當如何稱呼?”
李鈺無法,隻得誑道:“傳我這功法的老叟一生靜修,不喜別人打擾,更不願讓人知道他的名諱。雖然我是他唯一的傳人,卻不讓我知道他的名字,更不允我拜他為師。自我藝成之時,便將我攆下山去。並告誡我不可將他信息泄露半句,否則必會打斷我一雙狗腿。”
這樣一說,李鈺自是將所有可能的漏洞全都堵了,也免得這白影老者糾纏。
白影老者見他說得鄭重,半晌不語,許久才哈哈哈一笑,道:“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世間高人真如過江之鯽,倒是老夫夜郎自大了。”
沉吟片刻,突然又朗聲道:“既然你有這等高妙功法,老夫倒要好好討教了。小子,這一次我不會手下留情了,做好流血的準備吧,哈哈哈……”
笑聲狂放不羈,白衣白發白胡須無風而自動,手上三尺青鋒若有星辰之光。
李鈺早就料到這人必是武癡,因此自有準備。
見他如此狂傲不羈,一時懼意盡去,熊熊戰意升起。
“世間高手皆寂寞,流血斷頭又如何?
但為今宵一場醉,殺盡蒼生我成魔。”
朗朗頌聲,白影老者青鋒揮動,李鈺破銅爛鐵在手,兩道身影刹那便已撞在一起。
星光霍霍,風聲吼吼。
正在溫柔鄉的徐慕白和王北川哪裏知道,自己羨慕嫉妒恨的三弟正在天香坊與一個白發老頭子酣戰?
天香不香,天香不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