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大雨下了一天一夜,才斷斷續續的停了下來。陳默對雨沒有好感,甚至是深惡痛絕,他印象中的第一次大雨是在八歲那年,他親爹從大雨中歸來,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偷來了一個青花瓷的大瓶子。
那也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知道世界上有“青花瓷”這種東西。
那大瓶子很大,直立著能到他胸口,將耳朵貼在瓶口,裏麵還有海嘯的回聲。調皮的他將一隻跑到家裏避雨的野貓塞了進去,那隻貓就在青花瓷裏瘋了似的尖叫,爪子撓在瓶子上,發出難聽的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聲音。
於是身體瘦弱無力的陳默想把那隻野貓弄出來,結果青花瓷“砰”的一聲碎了滿地,他親爹從屋子裏穿著四通的花褲衩急急奔出來,雞毛撣子打斷了兩根,然後又將他推出屋外在在大雨中淋了一夜。
想必那青花瓷的大瓶子非常的貴重,不過也說明了一點他父親性格狂暴,對陳默的管教也簡單粗暴,非打即罵。
糟糕的童年,母愛缺失的童年,這一點他和夏曠很像,所以在他知道了夏曠的身世後,立刻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親切感,他知道那是怎樣一個時期,所以他能容忍夏曠一切別人所不能忍受,不能接受的東西。
他推開窗戶,清冷的空氣迎麵撲來,令人精神振奮。
“陳哥,我哥他真的沒事嗎?”高家琪走過來,怯生生的問。
高家茂的事情她已經全都知道了,陳默沒有像高家茂那樣對她什麼都不說,而是把整件事原原本的都告訴了她,她雖然體弱多病,可高家琪畢竟已經不是三歲的小孩子,她是成年人了,她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感情,也更有知情權,也必須要有麵對的勇氣。
一個故意不說,一個明知不問,對高家兄妹來說都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他沒事,我保證。”陳默肯定的回答。
“其實,我很早就已經知道你們做的事,隻是我不敢說,也不敢問。”高家琪小聲說。
“抱歉,我把你哥哥帶入了歧途,也讓你跟著擔驚受怕。”
高家琪欲言又止,良久之後,才說:“其實我哥他……這並不能怪你。”
陳默看向眼前這位柔弱的女孩,說:“如果沒有遇到我,你們兄妹可以過很平靜的生活。”
“如果沒有遇見你,我已經死了。我哥對我說過,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他這人重情義。”
陳默苦笑,說:“我這是先做善人,後做惡人,終歸不是什麼好人。”
“我和我哥的事,他一定對你講過吧。”
“講過,你們兄妹命挺苦的。”
“那你知道我們兄妹為什麼過背井離鄉居無定所的生活嗎?”
“為了給你看病,你哥需要掙錢,不是這樣嗎?”
“這隻是一方麵。其實我哥身上有命案。我猜他這次離開後就不會再回來了。”
陳默一怔,吃驚的看向高家琪,期待她繼續說下去。
“他應該和你說過我表叔的事情,被小偷打斷了腿,最後落得家破人亡。”
“他說過。”
“我表叔腿腳不便,家破後又沒人照顧,我和我哥就把他接到了我家,他妻離子散又常年臥床不能下地,導致性格大變,動不動就打罵我們,說我們是喪門星,毀了他的一生。一次我給他端飯,他揪住我就打我,還掐我的脖子,這時我哥正好回家看到了這一幕,為了救我,他失手把表叔打死了。所以我們隻好逃出來,在也不敢回家。他身上有命案,即使沒有這事進了警察局也不會出來,我哥最大的願望,就是在他被抓進警察局之前給我掙夠一大筆錢。這些年他掙的錢不少,可我又得了重病,都花在了醫院。現在我的病好了,也有了足夠的錢,他的心願達成了。”
聽完高家琪的話,陳默又是一陣沉默,高家茂的心願了了,不在以一個殺人犯的身份留在妹妹身邊,他會回到老家自首贖罪嗎?
他掏出手機撥打高家茂的電話,處於關機狀態。似乎印證高家琪說他不會再回來的猜測。
陳默伸手將高家琪攔在懷裏,以一個兄長的胸懷給予這個可憐女孩依靠。
高家琪在他懷裏嚶嚶的哭泣,眼淚濕透了他的衣服,貼在了皮膚上,讓陳默感到火辣辣的疼。
他的心在疼。
“家琪,這件事過去之後,我送你到國外念書好不好?”陳默輕輕地撫著她的背。
“不。我哥即使去坐牢,我也要守著他。”
一個外表柔弱,內心剛烈的女孩。
“家琪你放心,我肯定會把你哥找回來的。我發誓。”
高家琪沉默不語,隻是重重的點頭。
晚上,陳默又失眠來了,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那難以入睡。
他後悔沒有讓高家兄妹見最後一麵,也許那會是他們今生最後一次見麵,他無法知道高家茂離開時的心境,可高家茂在夕陽下那落寞的背影卻在他腦海裏揮之不去。
那是一個經曆了很多,承擔了很多,也背負了很多的男人背影。
“叔,你還沒睡?”在陳默身後傳來了豆芽的聲音。
“嗯。”
“你在想什麼?”
“重要的事。”
“家琪姐的哥哥是不是出事了?我看她最近很傷心。”
“嗯。”
“出了什麼事?”豆芽又問。
“不該你問的別問。”
豆芽從床上坐起來,一本正經的說:“家琪是我姐,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可以保護她,你們誰也別想欺負她。”
陳默扭過身,看著黑暗中的豆芽,說:“你保護她?”
“對。”豆芽十分堅定的說。
“你憑什麼?”
“我,因為我是男人。”
陳默愣了片刻,罵道:“蛋毛都沒長全,你算個屁的男人!滾到床下去,今天晚上不許你在床上睡覺!”
豆芽倔強的抱著枕頭下了床,他隨手扔給豆芽一條毛毯,將毛毯鋪在地上,豆芽又說:“你們要是敢欺負家琪姐,我跟你們沒完。”
“你要是在敢廢話,明天我就把你轟出去!你信不信?”
豆芽立刻閉上了嘴巴,躺在了地上。
陳默又扔下一條毛毯,說:“晚上蓋著,生病了老子可沒錢給你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