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興盛涵養再好都忍不下去了,自打一上車,這個丁文華就好像審問犯人似的問個不停。他要是做了錯事,那還無話可說,問題是,他是受害者。丁文華到現在都還一點歉意都沒有,反而咄咄逼人問個不停,他把他葉興盛當成什麼了?
葉興盛陰著臉,冷冷地說:“丁區長,你又到底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責怪我不該去那家網吧了?”
見葉興盛生氣,丁文華才有了那麼一點點愧疚之意,賠笑說:“兄弟,你別生氣嘛,我這不想了解清楚事情的經過好回去處理嗎?”
葉興盛憤憤不平地說:“事情還不夠清楚嗎?我在劍情網吧被人拘禁,而且這家網吧有黑曆史,曾收留小學生上網,丁區長,你現在該做的是去查那家網吧,而不是來問我情況。”
丁文華說:“那家網吧,我們自然是要查處的,但是,葉兄弟你這邊,我們也想把情況了解清楚。你去劍情網吧目的到底是什麼,能不能跟我交個底,我保證不會為難你,相反地,會很好地把問題處理好!”
葉興盛再也不願跟丁文華囉嗦下去了,他實在想不通,丁文華混到副區長的位置,為什麼接人待物竟是這麼狂傲的態度,這是他的性格使然,還是有什麼人給他撐腰?
葉興盛拉開車門就要下車,丁文華一把拽住他:“葉兄弟,你先別急著走啊,咱們話還沒說完呢!”葉興盛將丁文華的手掰開,冷冷地說:“我跟你無話可說!”轉身下了車。
丁文華仗著有洪玉剛做後台,平時別說在西文區,就是到市委,他也是這麼狂傲。在他看來,他今天主動找葉興盛談話,是放下架子,是給葉興盛麵子。葉興盛剛才對他的叫喊無動於衷倒也罷了,現在話還沒說清楚就要走,叫他如何向洪玉剛交代?
心底冒出熊熊怒火,丁文華驅車追上葉興盛,怒罵道:“葉興盛,你不就是市委書記秘書嗎?有什麼了不起?老子今天主動找你,是瞧得起你,你特麼的拽什麼拽?”
葉興盛下車的那一刻就有點後悔了,任何一名官員都不是獨立存在的,背後或多或少都有某個厲害的權力罩著,在官場最明智的做法是能不得罪人盡量不得罪人。丁文華好歹是個區長,不論官職還是權力範圍都比他大。他得罪丁文華,以後要是到西文區辦事,丁文華刁難他,他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的。他是市委書記秘書沒錯,但是,市委書記胡佑福挑選他當秘書,是希望他幫助他把工作做好,而不是讓他“狐假虎威”,到處作威作福。胡佑福要是知道他跟丁文華鬧掰了,未必會站在他這邊。都在官場混了這麼長時間了,他怎麼就這麼沉不住氣?
葉興盛停下腳步,語氣緩和了下來:“丁區長,你問的問題,我都回答了,你覺得我的回答達不到你的要求,我也是沒辦法的。我待會兒還有重要的事兒要辦,請見諒!”
葉興盛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丁文華知道,再問下去也是沒用的。他冷冷地看了葉興盛一眼,什麼話都沒說,將嘴上叼著的半截煙拿下來,丟出車窗外,猛地踩了一下油門,呼的一聲,駕車絕塵而去。
車子噴出來的尾氣,嗆了葉興盛一鼻子,怒火又嗖地冒出來了。在官場混,他是不想得罪人沒錯,但也不是怕事的人。今天不是他有意跟丁文華鬧掰,而是丁文華太過狂傲。丁文華要是采取什麼手段對付他,他也隻能奉陪到底了。市委書記胡佑福是明事理的人,他把這事跟胡佑福說清楚,相信胡佑福會站在他這邊的!
上了自己的車,剛把車子掉頭出來,葉興盛接到黃立業的電話。黃立業說:“小葉,你是不是跟西文區的丁區長鬧什麼別扭了?”
葉興盛一聽就知道,丁文華惡人先告狀,告到秘書長黃立業那裏了。葉興盛把事情的經過告訴黃立業,黃立業說:“丁文華的後台是洪書記,聽說,他是洪書記戰友的弟弟,洪書記對他很關照。也正是因為有洪書記給他撐腰,他才這麼狂妄!”
丁文華是洪玉剛的後台?葉興盛懊惱極了,早知道這樣,他剛才就忍一忍,不跟他鬧掰。丁文華是洪玉剛的心腹,他是洪玉剛的秘書,他和丁文華鬧掰,豈不是要讓京海市的一二把手鬥起來嗎?
“秘書長,我不知道丁區長是洪書記的人,當時,我實在看不慣他那狂傲的態度,一氣之下才給他臉色看,早知道這樣,我就忍一忍了!”葉興盛懊惱地說。
黃立業寬慰道:“你也別太自責!丁文華不但在西文區,就是在市委也得罪了不少人。別說你,就是洪書記他自己有時候都氣惱丁文華。洪書記要是知道這件事,未必會同情他!”
聽了黃立業的話,葉興盛的心才稍微寬了寬。仔細回想整個事情的經過,他覺得,身為市委書記秘書,他對丁文華這麼狂傲的態度已經夠容忍了。在這件事上,他沒做錯什麼,錯的是丁文華。身在官場,哪個不圓滑世故?他好歹是市委書記秘書,就算丁文華瞧不起他,也不一定非要在臉色和話語中表現出來。丁文華隻需要稍微客套一下,事情也就過去了,幹嗎非要給他壞印象,導致兩人起事端?
驅車從政府大樓出來,葉興盛打算前去濱河度假村把材料給胡佑福並向他彙報工作。想到市委書記胡佑福都曾被人跟蹤,葉興盛多了個心眼,先在市中心兜了幾個圈才前往濱河度假村。
出了市區,前方是一條兩車道的柏油路。路邊走著一名男子,身材瘦高,這個背影有點熟悉,葉興盛卻想不出來是誰。等他把車子開到前麵,從後視鏡裏一看,原來是鍾雪芳的弟弟鍾雪亮。
和鍾雪芳談戀愛的時候,鍾雪芳沒少把她家人的照片給他看。而且,他去過鍾雪芳家,鍾雪亮和他是互相認識的。一見到鍾雪亮,鍾龍那慈祥的麵容便出現在腦海裏,葉興盛的心一陣絞痛。鍾龍的死跟他多少有關係,而和鍾雪芳那段失敗的戀情,在他心裏留下了一個抹不去的傷痕!
葉興盛遲疑了片刻,把車子停下,倒回到鍾雪亮的身邊。從車窗裏探出頭,見鍾雪亮那雙原本明亮的眼睛裏滿是憂鬱。“雪亮,你爸的後事處理完了嗎?”
鍾雪亮抬起頭見是葉興盛,眼裏先是閃過一絲怒火,迅疾這一絲怒火被深深的悲哀所替換。他咬咬牙又抿了抿嘴唇,說:“關你什麼事?這不是你需要問的問題,你最好離我遠點!”
過去的鍾雪亮,在他還沒和鍾雪芳分手的時候,是個非常熱情的人,見到他總是“葉大哥”叫個不停。眼下,鍾雪亮仿佛變了個人似的,讓葉興盛心裏非常難受。“雪亮,你爸的事兒是由我而起沒錯,但是,主要原因不在我。他老人家患了肺癌,這是他出事的主要原因。你是讀書人,我不希望你被仇恨蒙蔽了雙眼。”
“你的意思是,我父親的死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是不是?葉興盛,你一見到我就急於撇開責任是吧?你特麼的不是人,你是個偽君子!”鍾雪亮忍不住破口大罵起來。
葉興盛沒有回擊,靜靜地坐在駕駛座上。他當然不是想撇開責任,而是不希望鍾雪亮因為父親的意外死亡而沉浸在仇恨當中,那樣會毀了他的。他希望鍾雪亮把問題看清楚,能夠以一種豁達超然的態度看問題,盡早從失去親人的痛苦陰霾中走出來。唯有那樣,才不影響到他人生的道路。
葉興盛不接招,鍾雪亮罵了一會兒就沒勁了。他丟給葉興盛一個白眼,舉步要走,葉興盛驅車追上去,說:“雪亮,你姐現在怎麼樣?她還好嗎?”
自從鍾龍出事後,葉興盛給鍾雪芳打過幾次電話,最初聽到的是關機提示,後來聽到的是停機提示。葉興盛猜測,鍾雪芳可能故意換了號碼,讓他無法再聯係她。她可能已經下定決心和他徹底地斷了。真是這樣,他倒是沒有什麼擔心的,鍾雪芳真能忘了他,對他來說,也是一種解脫。
葉興盛擔心的是,鍾雪芳遭受失去至親的打擊無法從悲痛中走出來,出了什麼大事。如果是這樣,那麼,他的負罪感會更加強烈,他會一輩子不安的。
鍾雪芳當初是很絕情地提出分手沒錯,但捫心自問,兩人在一起的幾年時間裏,她應該是對他動過感情的。如果對一個人沒有感情,會跟他在一起這麼多年?如果是偽裝,五年時間裏總有露餡的時候吧?可是,他從來沒發現過。
有時候,葉興盛甚至懷疑,他是不是太絕情了?或許鍾雪芳是真心想跟他和好的,他這麼無情地拒絕她,是不是太殘忍了?這感情特麼的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為什麼想得到卻得不到,想斷了卻無法徹底地斷掉?這剪不斷理還亂的玩意兒,簡直能把人給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