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濤卻不肯死心,說:“梁老弟就別謙虛了,這寧州市誰不知道,梁老弟就是張省長麵前的紅人。梁老弟在張省長麵前說上一句話,抵得上別人說上十句話的。我們企業的生死,就是梁老弟一句話的事情。”
梁健聽這話,心中卻是一驚。雖然這羅濤肯定是有故意誇大和奉承的嫌疑,所謂,無風不起浪。不可否認,這寧州官場,或者和官場有關的圈子中,肯定有類似的傳言。這樣的傳言,對他對張省長來說,都不是一件好事。
梁健心裏想著,嘴上說道:“羅主管這是哪裏聽來的謠言。我曾經是張省長的秘書,張省長他提攜我是有的,但要論說得上話,那得是張省長現在的秘書蕭正道處長才是。他才是省長跟前的人。”
羅濤沒有再與梁健辯駁到底梁健能不能在張省長麵前說上話,轉了話鋒,說:“無論如何,還請梁老弟幫幫我們企業……”
梁健覺得有些煩,不等羅濤說完,就打斷道:“這高廳長也說了,經濟轉型是大勢,你們企業要是不整改,那麼等待你們的,肯定是淘汰。難道你們想被淘汰?”
羅濤回答:“我們自然不想被淘汰。我們也想跟上經濟發展的趨勢,但是這整改得要慢慢來,這一下子就得讓我轉過來,這彎轉得太急,容易翻車。梁老弟,你想想,我這企業有幾千號人等著我給他們發工資去養家呢。這要是真翻了車,那他們靠什麼過日子?”
羅濤的話乍一聽,還挺有些道理,梁健要不是做過些功課,明白一點這些企業背後的溝溝道道,恐怕此刻就動搖了。
梁健看著羅濤,想,若是一口拒絕,恐怕他還不會走。於是,口中便道:“你說的也有一定道理。但是高廳長的脾氣你應該也清楚一些,我隻能說我試試,但具體會是結果,我不敢保證。”
羅濤見梁健鬆口,不由大喜,忙說:“隻要梁老弟在待會的會議上肯替我們企業說上幾句就行了,其餘的,梁老弟不用擔心。”
羅濤的話中,露出了一種信心,仿佛隻要梁健站在他這一邊,他就勝券在握一般。梁健心中不由起了疑惑。
羅濤又連著謝了好幾聲,說了些隱晦的話,然後起身離開。他走後,梁健起身,想去吃點水果,走近一看,卻看到水果盤下壓著一個紅包。梁健先是一愣,然後笑了。看來這些人,還是老一套。
他將紅包抽了出來,捏了一捏,紅包裏是一張卡,不知是購物卡,還是銀行卡。梁健本想打開看一下,但想想還是算了。反正他也沒打算拿,看了也沒意思。
他想了想,拿了手機,走了出去。沒想到,剛出門,就迎麵走來一個人。是橫申印染的員工,看到梁健,就態度恭謹地站住,問:“梁主席有什麼需要指示的嗎?”
梁健愣了一下,旋即說:“哦,我隻是去個洗手間。”
員工回身指了一下走廊的盡頭,說:“洗手間在那邊,要我帶您過去嗎?”
梁健忙回絕:“哦,不用了。我自己過去就行。”
員工讓到了一邊,梁健從他身邊走過,走了一段路後,回頭,發現他還站在那裏,看著他。那種目光,讓梁健覺得不舒服,好像在監視著他一樣。
梁健想,不會真的是監視吧。一邊想著,一邊就走到了廁所門口。他並不是真的來找廁所的,但剛才已經撒了這個謊,現在人看著,他得圓了才行。於是,就一頭進了廁所。梁健忽然有種搞特務一樣的感覺,讓他驀然興奮起來,充滿了鬥誌。他今天一定要將那副棺材給搬到那個會議桌上去,一舉搞定橫申印染這塊硬骨頭。
梁健在廁所待了五分鍾,然後走出來,先是在門口偷偷瞄了一眼,看沒人,才很快的閃了出來。梁健一笑,還真有幾分抗日神劇中的那些正義特務的感覺。
他看了看方向,然後往著消防通道走去。現在的大樓都有電梯,就很少有人走消防通道了,這有益於他繼續他的‘特務’行動。
梁健輕鬆地遁入了消防通道中,又從消防通道走出了大樓,出現在之前他們參觀過的廠房後。
還沒靠近,那一股刺鼻的味道就鑽進了鼻腔。因為這一次沒有帶口罩的緣故,比之前要濃鬱了很多。梁健有些後悔,之前為什麼順手就把那口罩給扔了呢。不過後悔歸後悔,這廠房,他還是得進去的。他想,才一會會時間,問題應該不是很大。
他正打算要從廠房的一扇小門中,溜進去。還沒進去,就被人撞了個滿懷。因為門口,有兩個台階,梁健還沒站上台階,那人卻是一頭從裏麵出來,速度很快,兩人這一撞,那人身體一個不穩,朝著梁健就撲了過來。梁健下意識地伸手抱住,卻聽那人驚呼了一聲,是個女聲。
梁健想鬆手,畢竟男女授受不親。但一鬆手,恐怕這女人就得摔地上了。他隻好繼續抱著,等她站穩後,才鬆開手,說:“不好意思,你沒撞到哪裏吧?”
女人沒回答,而是盯著梁健看著。梁健微愣,正不明就裏,女人忽然低聲驚呼了一聲,說:“你是之前那個人。”
梁健又是一愣,女人好像看出了梁健的迷茫,說:“哦,你剛才幫我推過箱子,我記得你。”
梁健這才明白過來。他笑笑,說:“我之前帶著口罩,你都能認出我啊!”
女人說:“我們這裏的男的,不是西裝就是工作服,像你這樣穿得休閑的,比較少。”梁健朝自己身上看了看,他今天穿了一件呢大衣,裏麵一件襯衫。下身一件毛呢料的西裝褲,其實也不算休閑,但和那些企業工作人員西裝領帶相比,確實已經比較算休閑了。
這時,女人忽問:“你怎麼來這裏了?”
聽得女人問,梁健想起了剛才休息室門口遇到的那個員工和他的目光,莫名就警惕了起來,他說:“哦,我就是隨便走走,消消食。”
女人哦了一聲,準備走。梁健也準備等她走遠一點,再溜進那個廠房,誰料,女人剛走兩步,又停下了,偏過頭看著他,說:“我聽說你們是省政府的,是來談整改的是嗎?”
梁健沒想到她還知道整改的事情。但治水行動前段時間在網上也是沸沸揚揚,這段時間雖然消停了一些,但還是有些消息的。能知道,也不是特別令人驚訝的事情。
梁健略略一想,就說:“是的。”
女人又哦了一聲,然後低下頭,似乎在猶豫著什麼。梁健也沒注意,他的心思都在旁邊。他擔心在這站得太久,被其他人看到,會破壞了他的‘特務’行動。
正緊張著,女人忽然問:“你們是不是真的會讓他們答應整改?”
梁健回神,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女人,他從她眼裏看出了一些不一樣的情緒,像是憤怒,又像是悲痛。他微怔了一下,然後回答:“是的。”
女人得到回答後,像是得到了勇氣一般,說:“你跟我來,我帶你去看一些東西。”梁健正要答應,女人忽然從臉上把她自己的那個口罩拿了下來,遞給梁健,說:“你帶上這個,裏麵味道大,你受不了。”
梁健沒接,問:“那你呢?你帶什麼?”
女人回答:“我們這裏的人早就已經習慣了。其實平時的時候,我們很少會帶口罩的。一般的口罩沒用,這種口罩又比較貴,帶兩天就得換,公司又不發,得我們自己買,所以我們這邊很多人都不太用。”
女人一邊說著,一邊把口罩塞到了梁健手裏。梁健想還給她,卻見她已經拉開門,走進去了。梁健隻好跟上。
進了裏麵,那股濃鬱的化工味,隔著口罩都能聞得很清楚,比之前他們來得時候還要濃鬱。梁健感覺眼睛都辣的疼。梁健心中奇怪,就問女人:“為什麼感覺味道比之前要濃了?”
女人抬頭指了指廠房的牆上。梁健順著看過去,廠房牆上安裝了很多大風扇,但都是停著的。女人說:“你們來的時候,風扇是開著的,你們一走就關了。省電。”
梁健暗暗記在心中,跟著女人往前走。女人走的路,和之前他們走的不一樣,她帶他走的是靠著邊上的。走不多遠,梁健就看到了之前引起他懷疑的那些大紙箱子。
這時有人看到女人帶著梁健進來,就走了過來,攔住女人問:“你怎麼把他帶進來了?”
女人說了一句:“你別管。”然後就帶著梁健繼續往紙箱子那邊走。梁健隱約聽到那人的歎氣聲。
很快,兩人就到了紙箱子跟前。女人喊了一聲讓梁健幫忙,然後一起將一個大紙箱子推開。紙箱子下麵,是一層黑色的塑料膜。女人把塑料膜一把掀開,一股即使在這個彌漫著濃鬱化工味的地方也能清晰地聞到的臭味立即撲麵而來。梁健忍不住就偏過頭去,好一會兒才緩過來,繼續看去。
黑色塑料膜下麵,是木板。女人又掀開木板,才看到下麵的真容。下麵是一條水溝,看著似乎比較深,倒也不寬,大約四五十厘米寬,一種幾乎呈黑色的水正泛著泡沫,往廠房外麵流。
梁健看了一眼,問:“這廠房裏堆得箱子下麵,都是這些嗎?”
女人回答:“差不多都是。”
梁健心裏有些沉重,又問:“這水是放到哪裏的?”
女人說:“有一些是放到汙水處理池的,有一些就直接排到鬆塘江,還有一些,是通過車子往外麵運的。”
梁健皺眉,問:“往外麵運?運到哪裏去?”
女人搖搖頭,說:“具體也不太清楚,不過我聽說,似乎是把那些髒水都放到下水道裏去了!”
梁健心中猛地一跳,如果這女人說的是真的,那這橫申印染的問題可是大了去了。看來,這棺材已經找到了,還是很大的一副。隻要能拿到證據,那麼就算是關停橫申印染,也不是一件難事。隻不過,梁健心裏卻沒什麼喜悅感。如果女人說的是真的,橫申印染真的將廢水運出去,灌到了下水道中,那麼汙染的就不僅僅隻是鬆塘江的水了,梁健的心情頓時沉重了起來。他給這廢水溝拍了照片後,認真地問女人:“我不要聽說,他們是不是真的將那些水都灌到下水道裏去了?”
女人有些猶豫,梁健有些著急,勸說到:“你要知道,如果這些水真的灌到了下水道,那這個問題就很嚴重了,寧州城裏那麼多人,每天的日常用水,都會有可能出問題。”
女人似乎是被梁健的話說動了,回答到:“我看到過幾次,半夜的時候,會有那種罐裝車從外麵進來運廢水出去。至於到底灌到了哪裏,我沒看到過。”
梁健聽女人說完,想了想,掏出手機,給高成漢發了個短信,把這個消息告訴了高成漢。至於高成漢看到這個消息後,會作何反應,梁健並沒多想。他相信高成漢,一定會處理好。發完後,梁健想了一下,問女人:“你能不能帶我去看一下這邊的汙水處理係統?”
女人說:“汙水池那邊,有牆圍著,平時不讓人進,我隻能帶你在外麵看看。裏麵進不去。”
梁健說:“外麵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