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道:“不用了不用了。晚上付總非得擺一桌,我推脫不開呢。”
楊明微微一愣,倒也隨即明白了事情的真相,略顯尷尬地道:“應該的,應該的。你現在是公司的功臣,擺兩桌都不為過。”
我淡然一笑,覺得楊明比以前瘦多了,臉上的顴骨,已經凸現了出來。
的確,當教官並非是什麼好差事。
正和楊明說話的工夫,業務部經理阿勇湊了過來,一見麵就破口罵道:“操你……他大爺的,趙龍,你小子回來了?”
我正想說話,阿勇卻一把擁抱住我,拍著我的肩膀道:“懷念你,勇哥懷念你。”
一股酒氣在四周洋溢著。
我推開他,罵道:“看你這熊樣兒,又喝酒了吧?”
阿勇撓著頭皮道:“喝了一點兒,一點點。”用手比劃著,其實已經站不穩了。
我們三個人聚到一間保安宿舍裏,聊了一會兒,這二位紛紛向我訴苦,又是工資不高了,又是付總批評自己了,一連串的牢騷,讓我都有些不耐煩了。
但是轉而一想,他們既然朝我訴苦,那是信得過我,於是倒也改變了一番情緒,與二人長談起來。
六點一刻,付總在千方老鴨店設宴,諸位中隊長以上骨幹參加。
場麵異常熱鬧,付總在開場詞中提到:“今天,我們之所以隆聚一堂,主要是因為咱們的望京中隊中隊長趙龍凱旋歸來。眾所周知,趙龍接手了一項具有重大意義的臨時任務,十幾天的工夫,圓滿完成此項工作,回到華泰公司。首先,我們對他的凱旋,表示熱烈的歡迎,大家舉杯同飲,幹!”
過於隆重了,以至於讓我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幾十位經理以及中隊長一齊望著我,好像我真的做了什麼大事似的。
其實隻不過是陪齊家姐妹兜了一圈兒而已,何功之有?
付總的致辭完畢,眾位經理、中隊長紛紛過來向我敬酒,我都有些應接不暇了。
隻是,我發現,在這些被宴請的骨幹當中,竟然沒有楊明的身影。
看的出來,他已經被付總冷落了。曾經的輝煌,已經成為泡影,曾經的一切,已經成為虛幻。一個堂堂的中隊長,現在卻落得連個席位都輪不上,豈不引人深思?
更讓我沒想到的是,齊總竟然帶著眾位經理親自站起來向我舉杯敬酒,付總笑道:“趙隊長,你是咱們華泰公司的未來,是咱們的希望啊,這些經理們能夠漲工資,在很大程度上,都是因為你為公司帶來的巨大效益。今天,我帶領公司經理級領導,向你敬杯酒,希望你能立足華泰,再續輝煌。華泰公司,需要你托起明天的太陽!”
我感覺付總的致詞過於誇張了,就像是部隊領導的致詞,光注重押韻注重縐文,卻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意義。簡直一點兒說,就是yi淫過度。
說白了,我都不知道自己能在華泰呆幾天,我拿什麼托起華泰明天的太陽?
可笑至極。
不過,明察秋毫的我當然能發現,眾位經理們的神色有些不對頭。我能看的出來,他們因為付總對我的過度看重,頗有不悅。這年頭,誰不希望自己受到老板的賞識和寵幸?但是被寵幸的人一旦成為別人,那麼這個人,將是所有人眼中的釘子,甚至是大家成長進步的絆腳石、攔路虎。
這就是潛規則。
沒有人能夠例外的潛規則。
酒席上,中途上衛生間的時候,趙光成趙經理也跟了出來。
趙經理輕聲向我說了一句:“付總對你很關照啊,弄的這麼隆重!”
我回之一笑,道:“慚愧,慚愧啊。”
趙經理望了一眼周圍,確定沒人跟來後,才湊近我的耳邊又道:“趙隊長啊,我告訴你說,不要以為付總給你辦了這麼個宴會,就證明付總多少關照你,他這是在孤立你!”
一聽此言,我頓時吃了一驚,不明其意地道:“什麼意思?”
趙經理不失時機地拉著我的胳膊,進了衛生間,倚在門口道:“你想一想啊,付總如此為你大辦宴席,其他經理會怎麼想?”
我問:“怎麼想?”
趙經理一語點破玄機:“嫉妒!嫉妒生恨。你應該知道,你現在比那些經理們職務要低,卻讓老板格外賞識,過於關照,那些經理們會吃醋會嫉妒的。平時再有人一煽風點火,你就是經理們的公敵!”
他說的也確實有一定道理,但我還是若無其事地道:“沒那麼嚴重,我相信咱們公司的經理層,沒那麼多醋可吃。”
趙經理撫了撫自己那漂亮的中分發型,微微搖頭道:“趙隊長我告訴你說,既然你現在脫了軍裝走入社會,就要適應社會的生存法則。你一個人能力不管有多強,你能鬥得過全公司幾十號經理和中隊長嗎?付總今天為你大擺宴席,其實就是間接地挑起公司經理層和你之間的矛盾,這就叫陰陽調和,付總不可能讓公司的某一個人勢力過於強大,那樣會威脅到他的威信和操盤,他必須要找一個平衡點,而你,就是這個平衡點當中的天平,付總讓你和其他經理層相互打壓,相互製約,他反而是坐收了漁翁之利。明白了嗎?我想你一定聽說過‘杯酒釋兵權’的故事吧,今天也是一樣,表麵上是給你接風設宴,實際上,卻是在為你樹敵。你的光芒,已經讓在場的經理們黯然失色,從人之本性來講,那些經理們會怎麼想,會怎麼做?你是聰明人,應該可以想象的到!”
確切地說,趙經理的話也不無道理。
隻是,我不明白,他跟我說這麼一番又是何意,難道隻是單純地想提醒我?
抑或是拉攏我?
趙經理最後又說了一句:“趙隊長,我告訴你說,在保安公司裏,不要相信任何人,隻要相信自己,就足夠了。”
說完這一句深奧的話,他才攜我走出衛生間。
我反複地揣摩著趙經理的話,覺得他是話裏有話。
宴會繼續進行,我繼續接受著諸位經理和中隊長們的敬酒,不知不覺間,也多喝了幾杯……
晚上在公司住了一晚上,次日,我開著那輛豐田車,載著丹丹,一起趕赴望京中隊。
丹丹坐在副駕駛上,神態相當賢淑,車裏飄散著一種我從未聞過的香味兒。
駛下彙豐橋,進入了一條並不繁華的公路上,丹丹這才開口問了一句:“趙隊長,付總從來沒有對任何一個保安隊長這樣關照,我也聽說了你的很多事情,感覺你很了不起,就像是……就像是保安界當中的一個神話。”
我笑道:“有啥了不起的。保安這一行,隻要想幹好,人人都能幹好。”
丹丹道:“才不是呢。我跟了付總這麼久,我當然知道,保安這工作可不是那麼簡單的,裏麵有很多學問呢。”
我道:“也許吧。”
丹丹道:“你不怎麼愛說話吧?趙隊長,我覺得你應該變得外向一點兒。”
我回之一笑,加大了油門。
丹丹兩手扶在大腿上,抬頭觀望著前路,我偶爾望她幾眼,那清純、俏美的臉龐,怎麼也不會令人相信,她竟然是付總手中的一張王牌,是付總用來犒賞下屬和籠絡客戶的法寶。隻不過,她現在竟然屬於了我,盡管這並不是我的本意,但是就此一來,我覺得並不是什麼好事。丹丹再漂亮,也隻不過是付總安排在我身邊的一顆棋子;她再嫵媚,也隻是被付總當成是一種商品或者利誘工具而已。
真的有些替她感到悲哀,依她的美貌,她本可不必如此。
天龍大廈,二樓202室。
門半敞開著,由此可見付聖依或者付聖冰應該在家。
我微攥著拳頭,輕輕地敲了敲門,便聽到裏麵傳來了一句甜甜的女音:“誰啊?”
這甜美聲音的主人,除了可愛的付聖依,還會有誰?
我道:“我。”
腳步聲當中又聽到付聖依問了一句:“你是誰呀?”
我如實道:“趙龍。”
這樣一說,隻聽腳步聲猛然加快了速度,片刻之間,付聖依的身影出現在了麵前。
久別之後,她看起來更加可愛與美麗,但是略微成熟了一些,眼睛裏的神采,使她整張臉顯得格外光滑細潤,頭發束在腦後,簡捷的發型,卻掩飾不住她震人心扉的美麗。她身上穿了一套藍色的牛仔裝,胸前掛了一件花色的吊帶兒圍裙……我還嗅到自廚房裏飄來一陣飯菜的幽香,如果我猜的沒錯,她正在做紅燒茄子。
她的出現,讓我再一次感覺到:春天來了。
見到我的一刹那,付聖依顯得格外激動,佇在原地,口裏激動地喊著:“趙哥哥,趙哥哥回來了,趙哥哥回來了―――――”
一邊說著,一邊已經衝了過來,一下子撲進了我的懷裏。
小丫頭一邊在我懷裏樂個不停,一邊開口善意地埋怨道:“趙哥哥,你這個人不地道呢!出去這麼久也不打個電話回來,還有,回來了也不提前打個招呼,我好給你做好吃的呢!”
我輕輕地推開付聖依,笑道:“你不是正做飯嗎,我有些懷念你做的飯了。”
付聖依像吃了蜜一樣甜,嘿嘿笑道:“真的嗎趙哥哥,我做的飯好吃?”
但是剛剛說完,她突然低頭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圍裙,恍然大悟地吐了一口舌頭,像做錯什麼事似的,低頭道:“哎喲對不起趙哥哥,激動了,激動了。我隻顧著高興了,把圍裙上的油漬弄到你身上了吧?”
我搖了搖頭,轉而問道:“你姐呢?”
付聖依嘻嘻地道:“還在曬屁股呢!”
我愣了一下,不解其意。
付聖依趕快解釋道:“還在睡覺呢,太陽都曬到屁股了,還不起床!”
我恍然大悟。
說了好一會兒話,付聖依才注意到了丹丹的存在,她望著丹丹愣了一下,問我道:“趙哥哥,這個姐姐是?”
我解釋道:“她是付總派過來陪你們姐妹倆的。”
付聖依道:“我爸找人來陪我們幹什麼?”
我道:“當然是害怕你們孤獨了,找個伴兒。”我當然不能告訴單純可愛的付聖依,這個丹丹是付總給我安排的‘生活助理’。
付聖依倒是沒再說什麼,趕忙請我們進了屋,坐在沙發上,又是上水果又是倒水,然後朝付聖冰的臥室裏喊了一聲:“姐,起來啦,起來啦,太陽曬到屁屁了……咱們家來客人了,趙哥哥也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