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工作人員是個一級士官,他在我旁邊停了下來,眉宇當中綻放出幾許責怨的元素。
士官開口道:“這位領導,能不能讓你的兩位朋友別在遊泳館裏唱歌?”
我愣了一下,笑道:“她們唱的挺好啊,這裏麵又沒人,唱兩句怕什麼?”
士官略顯為難表情,道:“這是我們遊泳館的規定,剛才蘇館長都生氣了,這才讓我過來提醒你們一下。這遊泳館和辦公室之間沒隔音效果。我們館長現在在休息,被你們的歌聲驚擾了!”
我順口問了一句:“現在又不是中午又不是晚上的,你們館長休息什麼?不接待客人了?”
士官道:“遊泳館哪有那麼多客人啊,全特衛局有幾個有身份能進來遊泳的?那些基層的或者是機關的普通戰士,都直接不讓進。一天稀稀拉拉,能來五六個人算是不錯了!”
我道:“那你們工作挺輕鬆啊!”
士官道:“還行吧。”
但隨即這位士官又瞟了幾眼池中邊遊邊吟唱的由夢和嬌嬌,將手擋在嘴邊兒朝下麵喊道:“兩位美女別唱了,我們館長都生氣了,影響他休息了……”
他這一嗓子太突然了,倒是真起到了效果,由夢和嬌嬌聽後,果然停止了吟唱,在池子裏拍打著水花,以示抗議。
這士官見她們停止了歌聲,欣慰地一笑,又對我道:“其實你這兩位朋友唱的挺好聽的,我喜歡。可惜就是我們那位蘇館長沒有音樂細胞,最討厭別人唱歌了!”
我‘哦’了一聲,卻聽到嬌嬌已經在水池裏開始怨聲載道,由夢不斷地安慰她別生氣,但是嬌嬌卻不服氣,噘著嘴巴狠狠地拍打著水麵,委屈地道:“裏麵又沒人,哼兩首歌怎麼了,挺好的情致被他們破壞了……”
由夢安慰她道:“行了嬌嬌,咱回去之後接著唱。”
“……”
沒想到這位士官竟然坐到了我的身邊,遞來一支煙,掏出一枚漂亮的打火機。
我猶豫片刻,倒也接下。心想這位士官倒是挺會來事兒,比那位蘇館長可是要強得多了。
士官轉眼又瞟了瞟池中的由夢和嬌嬌,問道:“你的這兩位朋友長的真漂亮,哪個是你的女朋友啊?”
我笑道:“一個二十多歲,一個十五六歲,你說哪個能是我女朋友?”
士官略顯尷尬地再次朝遊泳池裏打量了幾眼,嗬嗬笑道:“真漂亮,你真有福氣,談了個這麼漂亮的女朋友!”
我道:“別人誇而已,我倒沒覺得怎麼漂亮。”嘴上這樣說,心裏卻蕩漾著無限的得意。可歎的是,這位士官還不知道,這池中的二女都不是簡單人物,一個是國家領導人的女兒;一個由局長的千金――大名鼎鼎的中國第一女警衛由夢。
隻是我不想炫耀這些,我覺得低調一些沒什麼壞處。
見我暗暗發笑,士官又道:“嫂子在哪兒上班啊?”
我道:“當兵。”
士官讚歎道:“也當兵呢!好啊好啊,怪不得我見她身上流露著一股軍人的氣質,原來是個女兵啊!”話鋒一轉,又問:“嫂子在哪兒當兵?”
我被他問的有些煩了,改變話題道:“對了,我發現你們遊泳館裏怎麼沒人值班呢?”
士官笑道:“嗐,值什麼班啊,如果有局團領導或者首長家屬、首長處的領導來了,我們自然會安排人值班,一般的人過來,就沒必要搞那麼正規了。”
我反問道:“你就不怕上級下來視察?”
士官道:“視察啥啊。局裏專管遊泳館的是管理處的趙處長,他呀一年半載來不了一回半回,而且每次來前兒都提前通知,沒什麼好擔心的。”
我‘哦’了一聲,心裏卻為部隊的現狀有些不滿。現在領導視察、檢查工作仿佛都已經成了擺設,視察前提前通知,下麵都有準備了,還檢查個屁?能檢查出什麼來?
對於很多實際存在的缺憾和問題,一些領導一般喜歡冷處理,能壓則壓,能托則托,持包庇態度。
聽聞了士官的幾句話,看似普通,實際上卻反映出部隊很多通病,令人堪憂啊!
士官又問道:“領導,你現在是不是在教導大隊搞什麼培訓?”
我點頭道:“不錯。我是在搞培訓。”
士官嗬嗬笑道:“看你臉上都曬黑了,就知道你肯定是幹這活兒。是在當教官還是當隊長?”
我道:“教官。”
士官問:“手下有多少人?”
我道:“五十來個吧。”
士官道:“那人數倒還不算多。”
不知為什麼,我聽了士官這番問話,感到特別不舒服,他的話裏聽不出一絲兵味兒,倒是充滿了社會上的味道。
士官兀自地笑了幾聲,接著道:“一會兒晚上請你幫個忙行不行?”
我問:“什麼忙?”
士官道:“一會兒吃過飯以後,帶你的兵過來幫我們打掃一下遊泳館衛生。該清清池底兒了,還有幾副新的水管要換,還有一些家具要搬……”士官一邊說著,一邊試探地望著我的表情。
說到這裏,我才徹底地明白了這位遊泳館工作人員的小算盤,他這拐彎抹角的一番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確切地說,這種事情我經曆過不少,教導大隊的幾個機關單位,經常會安排基層官兵幫他們幹活兒。在機關工作人員的眼裏,基層官兵就是他們免費的傭人,隨時使用隨時召喚,基層幹部好說話,一般不會拒絕,這就更加助長了機關單位這種懶散的作風。我也算是深受其害了,記得我在新兵連的時候,連長就經常帶著我們幫機關單位幹活兒,要麼去農場幫忙開墾開墾荒地、抓抓雞摘摘菜;要麼幫管理科栽栽草挖挖坑搞搞綠化;甚至在上級檢查的時候,還要幫這些機關後勤官兵去疊被子……這些事情清晰地印在腦海,曆曆在目。
而這些被安排的額外工作,被親切地稱之為‘出公差’。
我對這些不良的風氣,算得上是深惡痛絕。
如今,這遊泳館的工作人員倒是借雞下蛋,想讓我帶兵給他們搞衛生……荒唐,異常地荒唐!
因此,我直接拒絕了這位士官的安排,嚴辭道:“對不起,我們是搞訓練的,不是來教導大隊搞衛生的!”
想一想都覺得可笑,如果我帶著那群來自世界各國的學員們來給遊泳館搞衛生,那將會是怎樣一種可笑的場麵?
隻是,這遊泳館的工作人員隻知道我是在教導大隊搞培訓,卻不知道我是世界二十幾個國家派遣來的五十多名特級警衛的總教頭。
如果他們知道後,又會是怎會一副嘴臉?
可想而知。
士官沒想到我會拒絕,臉頓時漲的通紅:“怎麼,這還累著你們?別的訓練隊搶著給我們遊泳館幹活呢,這是給你們一個表現的機會!”
我笑道:“我寧可不要這種機會!你們自己留著吧!”
士官支吾道:“你,你―――我們館長見你是少校,開先例放你進來,怎麼讓你打掃衛生都不行?又不是需要你這個領導親自動手,手下那麼多兵,一會兒工夫就幹完了!”
他撕破了嘴臉,頓時變得有些猙獰。
這些無所事事的機關兵,讓我很無語。
但是我還是將了他一軍:“我的兵,你們能用的起嗎?”
士官愣了一下,道:“嗬,倒是挺會護犢子啊!”
我皺眉道:“過獎過獎。你們遊泳館這麼多工作人員,平時都幹什麼?領導給你們配了這麼多人,都閑著養膘呢是吧?自己的工作自己幹,我不管別的訓練隊怎麼樣,但是讓我過來給你們幹活,辦不到!”
一時氣憤,我的語氣也頗顯強硬起來。同時我感覺到由衷的悲哀,看這些所謂的機關兵,現在身上還有一點兒兵味兒嗎?言談舉止上,比社會上的人還要隨便!
士官氣的吹胡子瞪眼,倒也跟我杠了起來:“你牛氣什麼?你不就是一個搞訓練的隊長教官嗎,不識抬舉是吧?你等著你等著―――”
士官放下幾句狠話,轉身快步走開了。
我苦笑著搖了搖頭,既無奈又憤慨。
這時候,正在池中嬉戲的嬌嬌和由夢聽到了動靜,從池子裏走出,徑直上了岸。
拿毛巾擦拭了一下身體,由夢和嬌嬌湊到我身邊,疑惑地望著。
由夢問道:“怎麼了,你跟那個士官吵起來了?”
我沒回答,隻是一指遊泳館的西側通道,道:“不早了,收拾一下,回去吧。”
由夢卻一把拉住我的胳膊,追問道:“到底怎麼了,剛才看那個士官好像還給你急眼了,是不是?”
我無奈地道:“遊泳館裏的兵全是大爺,怎麼會把我們放在眼裏?”
由夢憤憤地道:“放肆,太放肆了!本姑娘還沒吃過這麼大的氣!我要讓這些遊泳館裏的大爺們全部下崗,調到基層鍛煉鍛煉,看他們還敢不敢神氣!”
我勸道:“算了算了,你以為你是誰啊,跟他們一般見識什麼!”
嬌嬌在一旁也攥緊了小拳頭,問我道:“趙叔叔趙叔叔,他為什麼要跟你吵架啊?”
我想了想,簡捷地將剛才的事情告訴了她們。
由夢聽後氣的臉色都煞白了,口裏直罵道:“這幫大爺!這幫大爺白吃著部隊的工資,卻不見人事兒,一個一個懶的跟豬似的,不警告警告他們,我由夢就不是由局長的女兒!”
一時激動之下,這由夢竟然將由局長搬了出來!
但是事情到了這裏還沒算完,剛才的那位士官,回去便叫來了他們的蘇館長。
蘇館長帶著那位士官,蹣跚地向這邊走來,因為肥胖,他走路搖搖晃晃,像是一隻營養過盛的大肥鴨。
轉眼之間,那位堪與豬八戒比身材的蘇館長已經到了跟前。
龐大的身軀,往麵前一站,頓時抖擻出了一身的‘殺氣’。
區區一件小事,有必要這樣嗎?
我意識到:一場衝突,似乎又再所難免了。
隻是,我覺得這衝突來的過於誇張,過於諷刺。
激動之下,我決定今天要好好跟蘇館長上一課,讓他改一改身上這種‘機關老爺兵’式的風氣!
此時此刻,我的心裏已經充滿了氣憤。
當兵幾年間,我最看不慣的,便是機關兵這些令人發指的作風。
當蘇館長站在我麵前的時候,就仿佛已經形成了兩軍對壘的態勢,處處都是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