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興說到這裏,停了下來,目光直視著眾人,他的眼神,直刺著人心,“今天這件事,對於我們來說,也許隻是一件小事,有些人也許還會在心裏想,不就是一條人命嗎,至於搞得這麼興師動眾嗎?沒錯,一條人命,相對於你們的官職,可能隻是一件小事,咱們江城每個轄區,每個縣(市),一天正常的生老病死和因交通意外或者各種傷害和意外死亡的人得有多少?一條人命,值得把你們這些廳級、處級幹部都拉到這裏來嗎?”
“有這種想法的人,我也不想問你到底有沒有人性,到底是不是狼心狗肺,我就隻想問你一句,假如今天這件事發生在你身上,發生在你的親戚好友身上,你會是感受?身為幹部,你們的級別都不低,廳級,處級,包括科級,有些在老百姓眼裏難如通天的事,在你們這,不過是動動嘴皮子就能解決的事,所以在尋常人家裏仿若天塌了一般的事在你們眼裏也就成了無足輕重的小事,正是因為這種高高在上的權力思想思想,造成了我們有些人冷漠無情,毫無人性可言,今天這人命關天的大事,如果不是因為我站在了這,你們當中有些人是不是覺得無足輕重?甚至在此刻,你們有個別人心裏還在想著我小題大做,現場做秀,浪費你們的時間。”
“我就想問了,如果你們隻是一個普通的老百姓,今天這事發生在你和你的家人身上,當你們體會到老百姓心中那種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心情,你們會是什麼感受?你們會悲哀,會絕望嗎?誰敢站出來回答我?”
一陣沉默,沒有人敢站出來回答陳興的問題,更沒有人敢和陳興對視。
振聾發聵,字字珠心!
陳興的一番話,或許隻能用這八個字來形容。
現場,一片鴉雀無聲。
短暫的沉默,周圍,卻是突然響起了一陣掌聲,掌聲起先有些稀疏,而後像是瞬間蔓延了一般,一下子就連成一片,讓人側目。
陳興原本板著一張臉,轉頭望去,見是周圍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聚集了一群圍觀的群眾,而掌聲就是來自於這些圍觀的群眾,陳興板著的臉也不禁舒緩了下來。
不過看到附近圍觀的群眾越來越多,甚至有點影響到了交通,陳興知道自己不適合再繼續站在這裏了,否則就真該成了別人所說的作秀了。
收起嚴肅的表情,陳興朝黃金平和胡永成招了招手,他今天如此毫不留情麵的一番話,並不是他有意要讓下麵的領導幹部下不來台,而是他有感而發的一番話,是他不吐不快的一番話,而此刻,話是說痛快了,但該安撫也得安撫,陳興也不想讓區裏的幹部認為他這番話是有針對性。
“金平同誌,永成同誌,我今天這番話,不是針對你們區裏,也不是針對某個個人,而是就事論事,我相信你們能夠理解我的一片苦心。”同黃金平、胡永成並肩走著,陳興語重心長,“多餘的話我也不說了,今天這件事,我希望你們區裏能夠拿得出一份經得起考驗的事件報告和結論給社會一個交代。”
“陳市長,您放心,這件事如果另有隱情,我們區裏絕不會徇私,一定給市長您,給全市人民一個交代。”黃金平義正言辭的表態。
“金平書記說的沒錯,這種事如果有人膽敢罔顧法紀,蔑視人命,我們區裏絕不手軟。”胡永成點頭附和著。
陳興聽到兩人的話,微微點了點頭,這件事,他已經把自己的態度表達得很清楚了,他相信兩人絕對不會幹出什麼欺上瞞下的事情,除非兩人是昏了頭。
“還有,人家記者要采訪也得讓人采訪,記者擁有采訪權是法律賦予他們的神聖權利,我們沒有理由也沒有權力去阻止人家,任何社會事件,我相信有記者的介入和監督,也才能更好的督促我們政府公開透明的行使我們手中的職權。”陳興又說了一句。
“陳市長,阻止記者采訪絕不是我們區裏授意的,在您打電話叫我們過來時,我們也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是有個別不法分子膽大妄為,肆意胡來,我們區裏會一並處理的。”胡永成嚴肅道。
“嗯,我相信跟你們無關,隻是提醒你們一下。”陳興點了點頭。
看了眼現場圍觀的群眾一眼,陳興沒再多呆,徑直上了車,今天過來一趟,雖然沒達到目的,但這件事以這種方式捅開了也未嚐不是一個更好的選擇。
陳興坐著車離開了,區裏的領導依然都還留著,黃金平和胡永成都臉色嚴肅,相對於黃金平來說,胡永成心裏更加沉重,因為這一片的商業開發是他一手推動的,雖然拆遷的事承包給了外麵的拆遷公司,但如果真發生了草菅人命的醜聞,就算跟他這個區長沒直接關係,他的臉麵終究也掛不住,而最要命的是還不知道上頭的領導會怎麼看。
“唉,該怎麼查就怎麼查吧,不管怎麼說,都是一條鮮活的人命,就算沒有陳市長關注,咱們也不能愧對自己良心。”黃金平見胡永成沉默著,似乎能理解胡永成的心情,也隻能歎了口氣說道。
“我知道。”胡永成點了點頭,他並非想捂蓋子,而是心情有些煩躁,朝羅雙立看了一眼,胡永成招了招手,主動道,“雙立同誌,陳市長剛才的態度你也看到了,你們公安局該動真格就動真格,別有人還想著和稀泥。”
“區長,我知道,陳市長都發飆了,我還敢馬虎應付不成。”羅雙立苦笑道。
就在胡永成和羅雙立說話時,不遠處的警車上,一個人躲在裏頭打著電話,“羅總,事情大條了,已經捂不住了,你最好趕緊想辦法,否則大家都得完蛋。”
“咋回事?”電話那頭的羅總,這會正坐在舒適老板椅上享受著美女助理的按摩,壓根還不知道拆遷的地方發生了什麼事。
“還能咋回事,你們弄死人的事捅到陳市長那裏了,剛剛陳市長親自到了現場,你們的人將陳市長一行當成記者往外趕,還動起了手,你說是咋回事?”打電話的人明顯也是急了眼,刻意壓製的聲音有些高亢了起來,“羅總,你趕緊想辦法,不管是找人頂替還是串口供,還是去找關係,都隻能快不能慢,要不然咱們都吃不了兜著走。”
“韓局,今天不是愚人節吧?”電話那頭的羅總有些傻愣愣的問道。
“媽蛋,都什麼時候,我還能跟你開玩笑,羅仕明,我看你是賺錢快把腦子賺傻了吧。”打電話被叫韓局的男子氣得直接喊了對方名字,“羅仕明,動動你的腦子,我會有這閑心給你打電話開這種玩笑嗎。”
“不……不是,韓局,你別急,我這納悶啊,陳市長那麼大一個官,他吃飽了撐著怎麼跑那拆遷的旮旯去了,沒道理啊。”羅仕明撓頭道,他是拆遷公司的老總,昨晚的事,也是出自他的直接授意。
羅仕明還在納悶陳興一個大市長怎麼會到拆遷現場去,這邊的韓局已經氣得差點摔電話,丫的,都快要火燒眉毛了,這姓羅的竟然還在糾結陳興怎麼過來了。
“陳市長怎麼會過來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事已經捅到他那了,你趕緊醒醒吧你,再這麼糊裏糊塗的,咱們都準備進去吃牢飯吧。”男子說完,氣得直接掛了電話。
電話這邊,羅仕明拿著手機發愣,他娘的,這啥都啥啊,這前一刻還在舒舒服服的享受著按摩啊,下一刻,有人告訴他天要塌下來了,饒是神經粗大的羅仕明這會也一愣一愣的,腦袋都有點回不過神來。
琢磨了一下,羅仕明給手下朱光平打電話過去,他剛才還讓對方去現場看看來著,看有沒有出什麼紕漏。
電話撥出去,好一會,都沒人接聽,最後在一陣提示音後自動掛掉,羅仕明呆了一下,旋即跳了起來,“草,真的出事了!”
“羅總,怎麼了?”羅仕明身後的美女助理見其一跳老高,奇怪的問道。
“媽的,出事了。”羅仕明罵了一句,瞥了美女助理一眼,又閉上嘴,有些事對方也不知道,羅仕明並不想這時候多嘴。
收起手機,羅仕明也顧不得享受了,在辦公室走來走去,羅仕明這會也是著急了,事情被捅到市長那,這相當於是通天了,不用想也知道區裏肯定會卯足了勁調查,要是不趕緊想辦法,到時候可真像剛剛給他打電話的韓有德說的,大家都得完蛋。
“這個時候該找誰?”羅仕明來回踱步著,剛剛給他打電話的是區局的副局長韓有德,羅仕明知道這會找對方是沒用了,對方要是能把這事壓下或者蒙混過關,就不會火急火燎的找他,讓他趕緊想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