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片刻,陳興道,“屈指算算,我來望山也不過二十天左右的時間,要說對望山的了解,不見得就比你多多少,但來的這些日子,就我的所見所聞,讓我深感痛心和不安。”
陳興臉色凝重,“望山市老百姓有個口頭禪,叫望山三大害,一罰款,二貪官,三新城,這話,以後或許你也會聽到,他們口中說的罰款,你知道指的是哪些嗎?”
“哪些?”常勝軍順著陳興的話問道。
“主要就是指來自公安交警部門的罰款,當然,也並不全是這些,也有其他的,但大多數還是集中在公安交警部門,我剛來望山第一天,可就遭遇了下馬威,我的車被幾個協警扣住了,也不查證,直接就扣個黑車的帽子,要求交個上萬塊的罰款。”陳興搖頭一笑,“這也算是讓我初次見識了這亂罰款的威力。”
“連你的車都敢扣?”常勝軍嚇了一跳,陳興就算是剛到望山,坐的應該也是掛著南州市政府牌照的車,這望山市的協警也敢扣車,常勝軍不得不說這些人的確膽大包天。
“何止是敢扣,直接就多加個罪名,說我那南州市政府牌照是套牌車,還得多交罰款。”陳興無奈的笑笑,“我跟你說這個,隻是想跟你說這些,這隻是望山市罰款亂象的冰山一角,這種情況長期存在,肯定不是下麵人欺上瞞下,擅自胡作非為,而是有其本質的原因,你新官上任,未嚐不可以拿這個作為開展工作的突破口。”
常勝軍認真聽著,見陳興還沒說完,也沒插話,依然是靜靜聆聽。
“還有一事,之前我在汽車站親眼目睹的一起交通肇事事故,肇事司機是新城集團董事長錢新來的兒子,這位錢總的公子,撞死了人,現在仍是逍遙法外,黃有糧在時,我讓人打電話質詢進展,市公安局給的答複是死者家屬已經和肇事司機達成了私下調解的協議。”陳興說著,神色嘲諷,“知道我親眼目睹了這起交通肇事事故,還一直在關注,市局竟會給我這樣的答複,常隊,你該知道這望山市的情況不簡單了吧。”
常勝軍一臉肅然,陳興化繁為簡,隻是拿親身經曆的兩件事作為例子,但常勝軍卻是能明白陳興希望他由點及麵,透過現象看本質的用意,兩件事,乍一聽,也許都不是什麼大事,但常勝軍卻是由此勾勒出了一個沒有法製、混亂無序的望山市公安係統的形象。
看到常勝軍臉色嚴肅,陳興笑道,“常隊,不會是被困難嚇到了吧。”
“既來之則安之,是孬種就不會選擇穿這身警服了。”常勝軍笑道。
“好,有這個信心就成,困難是有,但要堅信光明始終能戰勝黑暗。”陳興笑了笑,“你剛來,晚上我就在市委招待備桌酒席給你接風洗塵了。”
“陳書記,不用這麼麻煩了,咱們路邊隨便吃點不也成。”常勝軍笑道,看了看時間,“陳書記,這會還早,我想先到市區走走看看。”
“也好,那你先去吧,晚上我再給你打電話。”陳興點頭道。
送常勝軍到辦公室門口,陳興沒再出去,常勝軍從樓梯下去,辦公廳主任寧衛思達的辦公室門大開著,看著一身警服的常勝軍從外麵經過,衛思達慢慢的走了出去,看似漫不經心的站在走廊上,眼睛盯著樓下看著。
一直看到常勝軍上了車,衛思達眉頭微微擰著,很快又走回自己的辦公室。
常勝軍的到來,意味著陳興在望山市不再是孤軍奮戰,陳興希望借黃有糧調走以及常勝軍調來的機會,將望山市那隱藏於無形的那張大網撕開一個口子,隻是陳興能成功嗎?他的如意算盤能夠打成嗎?常勝軍又能否在市公安局站穩腳跟並且順利的打開局麵?這一切都是未知數。
初升的朝陽驅散了連日來的陰雨天氣,清晨的陽光刺破了厚厚的雲層,陽光穿透雲層,照耀在望山大地,看起來今天會是一個晴朗而又清爽的天氣,隻是慢慢的,當那厚厚的雲層將已經露出圓圓的身子的一輪紅日又給遮擋住時,天複又變得有些陰沉,偶爾才又能見到幾縷陽光,陰晴交替著。
翌日下午,市委在望山市公安局召開了黨委擴大會議,市委書記陳興,市委常委、市委組織部部長林思偉,市委常委、市政法委書記陳政民等有關領導出席會議,市局在家黨委委員,各分縣市公安局、局屬單位各主要領導等出席會議。
會上,由市委組織部長林思偉宣布市委決定,任命常勝軍同誌為市公安局黨委書記,至於常勝軍擔任局長的行政職務,則還需履行有關法律法規程序,在程序履行之前,常勝軍以黨委書記的身份,全麵主持市公安局的工作。
安靜的會議室,氣氛就如同楊宏超、馮程峰等市公安局幾位副職領導那嚴肅的臉,新來的局長是從省廳直接空降下來的,這個結果或許不算太出人意料,但市局最有希望直接提拔上來的常務副局長楊宏超沒能如願,不僅是楊宏超本人心裏失落,對於張立行他們這個圈子來說,同樣不是什麼好事。
隻不過常勝軍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們還有待觀望,市局這些年在黃有糧的領導下,可以說大大小小領導崗位上都安插了他們的人,楊宏超等人甚至已經在想著如何架空這個新來的局長,讓其灰溜溜的離開望山。
陳興等市委的領導在開完會後就離開市公安局,市委辦公廳主任衛思達目光不時的落到常勝軍身上,眼神閃爍著,陪同陳興過來市局的他,看到常勝軍的刹那,眼裏就閃過一絲驚訝,赫然就認出那是昨天下午到市委拜訪陳興的人。
車子返回市委,衛思達坐在自己的車上,拿出手機發了一條短信,神色也才安定下來。
張立行一直到傍晚下班要離開辦公室時,拿起手機才看到有短信,打開一看時,張立行臉色陡然難看了起來。
“怕什麼就來什麼。”張立行呢喃著。
“市長,怎麼了。”梁婧看到張立行的臉色,好奇的問道,晚上張立行讓她跟著陪同出席錢新來兒子的訂婚宴,梁婧臨近下班時,便過來等著。
“市局那位新來的常局長,昨天下午到了望山,就先去市委見了陳興。”張立行沉聲說著,“一個糟糕的消息。”
“市長,也許他們在南州打過交道,所以那位常局長剛來就先去拜訪陳興吧。”梁婧尋思著,笑道,“市長,我看呀,您就別想太多了,他剛來,又隻是先被任命為公安局的黨委書記,所以他先去拜訪陳興這個市委書記也正常嘛。”
“你倒是會安慰人。”張立行聞言笑了起來,梁婧的話不無道理,常勝軍初來乍到,先拜訪一把手,這應該說是很正常的事,不一定非要往別處想,隻是張立行這心裏終歸是覺得有點不踏實。
“市長,我這是實話實說嘛。”梁婧笑道。
“走吧,去酒店。”張立行笑了笑,暫時將常勝軍的事放下,嘴上念叨著,“這錢家和曾家結了親,以後曾高誠那老狐狸可就跟咱們綁在一塊了。”
“聽說錢總那兒子可是吃喝嫖賭樣樣精通,名聲在外呢。”梁婧掩嘴輕笑。
“錢新來那小崽子不是什麼好貨色,曾高誠的閨女也不見得是什麼大家閨秀。”張立行嗤笑了一聲,他兒子之前在國外留學,比曾高誠的閨女晚好幾屆,是同一個城市,回來還和她絮叨曾高誠的女兒曾雪在當地華人留學圈子可是豔名遠播,張立行聽了就想笑,隻不過他不會嚼這種舌根罷了。
“市長,那曾主任的閨女我見過,看著很文靜秀氣的一個人呀。”梁婧聽出張立行話裏的譏笑,奇怪道。
“文靜秀氣?”張立行嘲諷的笑笑,“女人呀,知人知麵不知心。”
“瞧市長您這話說的。”梁婧看了張立行一眼,心髒不爭氣的跳了一下,盡管他知道張立行這可能隻是隨口的一句話,但做賊心虛的她,卻是沒來由的緊張。
……
市公安局,新官上任的常勝軍坐在辦公室裏翻閱著市局的人員情況,警力配備,以及中高層領導的履曆,足足坐了近兩個小時,看到外麵天色黑了,常勝軍才站起來活動了一下,看了下時間,也才不到六點,但天氣陰天,再加上隨著冬季的來臨,日頭漸短,這會早已是天色昏暗。
走到外麵走廊,常勝軍感覺有些安靜,其它幾個副職的辦公室雖然和他不是緊挨著,但像常務副局長楊宏超,是跟他在同一樓層的。
看著空曠的走廊,常勝軍微微皺著眉頭,按說今天他剛上任,晚上該和局裏的中高層幹部一起吃個飯,也算是正經的認識一下,但他有意什麼也不交代,就是想看看其它那個副職會不會主動,但從下午散會到現在,幾個副局長,沒一個到他到這來,就連那辦公室主任,也沒走到,常勝軍嘴角彎起了一個弧度,這幫人,難道準備在他新官上任第一天也給他來個下馬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