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淮靜靜的站在一旁,在機關單位裏混,他自是能品出其中的門道,很顯然,下麵的人,似乎沒太將常勝軍這個新上任的局長太當回事。
看著那昏沉的天,常勝軍站了片刻,看著隨意的在走廊上溜達了一下,看到楊宏超的辦公室也緊閉著後,常勝軍嘴角微微一翹,這會也不用再多看了,常勝軍大致明白了什麼。
“常局,這望山市局的人,真操蛋。”周淮替領導罵道。
“不能這麼說,咱們現在也是這望山市局的人,別把我們自個也罵進去了。”常勝軍笑了笑,“算了,這中高層領導都走了,底下辦事的人總還有人在,你去辦公室讓人將今年的案卷給我整理出來,特別是重點督辦的特重大案件,都送我送到辦公室來。”
“常局,您還要看案卷呀,這都晚上了,您晚上不會是不下班了吧。”周淮看著時間。
“咱們剛來,總要多花點時間了解情況。”常勝軍微微一笑,“等下你去打兩份飯過來,我們就在辦公室裏隨便對付了。”
“行,那我等下就去。”周淮一聽常勝軍的吩咐,點頭道,他跟著常勝軍到望山,在這裏人生地不熟的,也沒什麼好去處,領導加班,他自然是跟著留下來。
新官上任的第一個晚上,常勝軍沒有跟局裏的中高層骨幹聚餐,而是在辦公室裏度過。
今晚是錢新來兒子和市人大主任曾高誠小女兒曾雪的訂婚儀式,在新城酒店舉辦著盛大的訂婚宴,市局的主要領導都應邀去了,確切的說是除了常勝軍這個新任局長外,其餘人都去了,市局辦公室主任袁誌才以前跟著黃有糧時常到新城大酒店去,和錢新來也算是混了個臉熟,今晚,錢新來也邀請了袁誌才,這讓袁誌才也覺得大有麵子,盡管像他這種中層幹部去了也沒資格坐主桌,但錢新來會做人,他也覺得臉上有光。
至於新來的局長常勝軍,袁誌才和楊宏超等人保持著默契,有意打算著給對方一個下馬威,就算他們沒有錢新來兒子的訂婚宴,他們也都會玩消失,袁誌才知道這麼做其實不太明智,畢竟楊宏超等人是局裏的副職,而他隻是一個辦公室主任,常勝軍或許沒法對楊宏超等人怎麼樣,但可是能夠直接收拾他這個辦公室主任,但他也是沒得選擇,必須和楊宏超等人穿同一條褲子,況且袁誌才心裏也有一些僥幸的想法,常勝軍未必就能在望山市公安局幹得下去,這裏可是黃有糧經營了多年的地盤,就算黃有糧調走了,市裏還有張立行等市領導照應,豈是一個調過來的外人能夠隨意折騰的。
冷風吹拂著樹葉,街道兩旁的樹木,吱吱作響,望山市的夜,已經日漸寒冷,有些冬天來了的冷意。
今晚的新城大酒店,格外熱鬧,停車場的車子停得滿滿的,沒有半個空位,更有不少車子違規直接停在了外麵的馬路上,占道停車,但誰都知道,在望山市抓車罰款十分厲害的交警,從來不會在新城大酒店外邊抓車。
仔細看的話,可以看到,偌大的停車場停滿的車子,一般以上是政府牌照。
錢新來兒子的訂婚宴,來的幹部快趕得上了全市召開幹部擴大會議的規模了。
酒店今晚不對外營業,巍峨壯觀的新城大廈,今晚所有樓層的燈光全部亮了起來,再加上酒店的用來營造視覺效果的景觀燈,此刻的新城大廈,端的是美輪美奐,絢麗至極,甚至將周邊的區域都照耀得燈火通明。
酒店外邊,甚至有不少路過的市民停了下來,拿出手機在拍照,新城大廈難得將所有燈光都開起來,這種漂亮的效果還是很少見的。
與酒店外邊的熱鬧相比,酒店裏頭更是人聲鼎沸,氣氛熱烈,酒店二樓的餐廳都已經坐滿了人,在這裏都是今晚訂婚主角錢進寶和曾雪一對兩人的普通同事和朋友,包括兩人的一些同學,還有就是錢家老家裏的一些鄉親,錢新來已經發話了,這個訂婚宴,要將老家所有的父老鄉親都請過來,為此,還特地雇傭了十幾輛大巴去老家鄉村裏載人過來,晚上吃完,還負責送回去。
錢新來好排場,隻是一個訂婚宴,他就要搞得聲勢浩大,單單二樓就坐滿了幾十桌,至於三樓,坐的則都是有點身份的人,不是望山市商界的頭麵人物,就是官場中人,市裏各部門,各區縣的領導,都來捧場了。
而在酒店五樓,另外單獨擺了兩桌,是望山市委市政府的主要領導,能在五樓就坐的,都是市裏的主要人物,市委副書記孫英,常務副市長張立行,可以說常委班子的成員,除了市委書記黃海川,市長李開山,還有那位軍分區政委洪正傑,再加上躺在病床上成植物人的李嚴培,還有那長期稱病呆在北元老家的徐元飛,其餘人都到了。
若是再加上那些縣市領導,以及機關部門的頭頭腦腦,可以說今晚錢家跟曾家的一個訂婚宴,比全市幹部擴大會議來的幹部還多。
曾高誠笑容滿麵的坐著,今天來的人很齊,他自然是覺得倍兒有麵子,盡管這裏頭也有錢新來的麵子,但在曾高誠眼裏,此時也沒什麼區別,女兒跟錢新來的兒子訂婚,在曾高誠看來,這是門當戶對的一門親事,也是強強聯合,錢家是望山市地麵上的首富人家,而他們曾家,縱然不敢說是望山市政界的頭號家族,但也是名門望族不是,他這個望山市人大主任之前是擔任市委副書記,在這望山市的門生故舊不少,錢家固然是有錢有勢,他們曾家也差不到哪去,這次結為兒女親家,很顯然,對雙方都有利。
目光一一從在場常委的臉上掃了過去,曾高誠這個市人大主任並不是常委,現如今,除了黨委書記所兼的人大主任,人大主任早已退出了地方黨委常委班子,但要是認為人大主任隻是擺設,那就大錯特錯了,起碼在這望山市,曾高誠是誰也不能忽視的人物。
“這李嚴培也都車禍快二十天了,省裏還沒任命新的紀委書記,這紀委書記一職老是空著也不是一回事吧。”曾高誠突然說了一句。
“誰知道呢,也不知道那位黃書記有沒有向省裏提什麼建議呢,咱們又沒資格向省裏提建議不是。”張立行撇了撇嘴,轉頭看了曾高誠和孫英一眼,道,“曾主任,孫副書記,你們也應該跟黃書記提一提這事不是,不管省裏最後是任命誰,我們市裏總不能任憑這麼重要的一個領導崗位空著。”
孫英一聽張立行的話,眉頭微微挑了一下,她才不想多管閑事,隻要守住自個這一畝三分地的利益,她也不想去多管別人的事,張立行等人幹的事,甭管知道的還是不知道的,她都當啥都不清楚,至於李嚴培車禍,孫英也不是沒有想過其中的蹊蹺之處,但終究是不敢往深處想去,畢竟太駭人聽聞了。
“我覺得紀委副書記廖忠源很不錯,論資曆論能力,他接任紀委書記一職,完全是有資格的嘛。”張立行笑道。
“立行市長,咱們覺得他能行沒用,得省裏的領導或者黃書記覺得他能行才管用不是。”組織部長林思偉笑了笑,黃海川這個黨委書記可以向省裏建議人選,他們卻是沒那個本事。
氣氛有些異樣,提到李嚴培的事,以及空出來的紀委書記一職,眾人都是心思各異,今晚錢家曾家這盛大的訂婚宴,並沒有邀請黃海川,不知道是有意落下還是出於什麼考慮,不過若是黃海川過來,看到市裏這大小幹部幾乎都來了,還不知道會怎麼想呢,也許錢、曾兩家是出於這種考慮,才不想邀請黃海川這個初到望山的外人吧。
車水馬龍的街道,靠近酒店外麵的那條馬路因為來酒店的不少車子沒地方停車,都在路邊違規占道停車,以至於外麵的馬路上偶爾出現了擁堵的現象,這在望山也算是罕見了。
黃海川的車子經過新城大酒店時,看著被燈光照耀得如同白晝,門口又是張燈結彩的酒店,黃海川驚訝道,“今天是什麼日子,這新城大酒店這麼熱鬧。”
“黃書記,難道您沒接到邀請?”黃海川坐的後座上,邊上還坐了一個女子,正是李穎那在檢察院的同事顧盼男,黃海川特意讓李勇開車繞道檢察院,接對方上車,準備一起去吃晚飯,晚上,幾人還要一塊去拆遷戶家裏走訪,這是李穎幫忙打聽到的另一戶人家,上次被趕了出來,黃海川顯然會不會直接作罷,他打算多走訪幾戶人家,驗證心裏的想法。
“什麼邀請?”聽到顧盼男的話,黃海川疑惑道。
“今晚是錢家和曾家訂婚呀,這麼大的事,您沒收到邀請?”顧盼男奇怪的看著黃海川,他傍晚接到黃海川的電話時,還在納悶黃海川怎麼會選擇今晚再去拆遷戶家裏走訪,難道不去參加了錢、曾兩家的訂婚宴了?這會看到黃海川的反應,顧盼男愈發奇怪了。
“哦。”黃海川下意識的點著頭,猛的又問道,“你說錢家跟誰訂婚來著。”
“曾家啊,市人大曾主任的千金和那錢總的公子訂婚,晚上辦訂婚宴呢,咱們這望山市大大小小的領導,估計都去參加了吧,我傍晚還聽到我們領導離開的時候說是去新城大酒店呢,肯定也是來參加這訂婚宴了。”顧盼男肯定道。
“是嘛,這麼說來,還真是一件大事了。”黃海川笑容有些嘲諷。
“肯定是一件大事了,這錢家可是望山市的地頭蛇,再加上是跟曾家訂婚,這事你說能不是大事嘛,估計市裏的幹部,連賀喜都怕去晚了。”顧盼男調侃道,她話是說得痛快了,卻是忘了身旁是黃海川,說完才意識到自個說話有些隨意,緊張的看了黃海川一眼。
“沒事,在我這裏,想說什麼盡管說。”黃海川笑道。
顧盼男臉上複又有了笑容,悄悄看著黃海川,這是她和黃海川的第二次接觸,黃海川的隨和讓她剛剛都忘了身旁坐著的是一位市委書記,口無遮攔,這會黃海川雖然如此說,顧盼男卻也是不敢亂說了,隻是看著黃海川的眼神滿是好奇,對這位年紀也沒比她大的市委書記,顧盼男有種研究一下的心思。
“小李,開慢點。”黃海川吩咐著李勇,轉頭望著窗外,仔細的看了幾輛停在路邊的車子,黃海川發現掛的都是政府牌照,很顯然,顧盼男說的話半點都沒有誇大,那停車場裏的車子,也許一大半以上也都是政府的車子。
顧盼男見黃海川一直望著窗外,這會總算是大著膽子再問了一句,“黃書記,您真沒收到邀請呀?”
“沒有。”黃海川淡然笑道,“我跟他們又不熟,人家邀請我幹嘛。”
“但……但你是市委書記啊。”顧盼男結巴了一下,在她想來,錢家和曾家理所當然要邀請黃海川才是。
黃海川笑著沒有回答,他是市委書記沒錯,但或許正因為他是市委書記,這錢家和曾家才沒邀請他吧,也許他們也隻有他不會知道。
車子很快從酒店外麵行駛而過,黃海川沒有再回頭看,窺一斑而知全貌,錢家的一個訂婚宴,市裏的大小幹部都趕著去捧場,黃海川突然有些膽寒,如果這新城集團和市裏的多數幹部都有牽扯,那會是一件多麼恐怖的事?
或許那麼多幹部來捧場,衝的是曾高誠的麵子吧,黃海川皺著眉頭,心裏這般對自己說著,前一種可能,他並不想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