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辦公室等了一會,很快,張青陽就接到來自局裏的電話,法醫的鑒定結果出來了,是原發性心肌病,死者死亡的原因可能是由於外傷、疲勞等原因引發心髒驟停死亡,張青陽聽了這個結果,也不敢怠慢,連忙跟李浩成轉述。
“說來說去還是你下麵的人惹的禍。”李浩成氣道,“現在可好,一個大活人進去了一晚上就躺著出來了,對外怎麼交代?那臭小子還是首都大學的在讀博士生,這事怕是也會引起學校的重視,校方找上來也是個麻煩事。”
張青陽聽著李浩成抱怨,微微低著頭,心裏暗罵著李浩成操蛋,將宋毅抓進去還不是他李浩成指示的,要給宋毅安個罪名,讓對方老實點,這也是出自李浩成的暗中授意,盡管李浩成嘴上沒有說過這種話,但卻有這種暗示,否則他何至於吃飽了撐著去收拾一個在校生。
“消息封鎖了沒有?”李浩成也知道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轉頭看了張青陽一眼。
“封鎖了,除了昨晚審宋毅的兩個人,就隻有我和江濤四個人知道了,對了,算上法醫。”張青陽點頭道,發生這種事,張青陽想到的第一件事也是嚴防消息泄露。
“封鎖了就好。”李浩成點了點頭,臉色依然難看,眉頭緊擰著,在想著應對的辦法。
“李市長,紙包不住火火,消息能封鎖得住一時,但終究不可能長久瞞住,總歸是要想個解決辦法。”張青陽提醒了一句,他急著過來,無疑也是要跟李浩成商量善後事宜,兩人必須保持統一口徑,對外才不會露出馬腳。
“恩,是要想辦法及早應對,等被曝光了就被動了。”李浩成皺著眉,背負著雙手來回踱步著,走了一會,李浩成很是果決的看著張青陽,“青陽,那兩個負責審訊的民警是保不住了,他們必須出來負這個責任,還有,那兩個民警是屬於曾江濤的刑警三大隊吧?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曾江濤恐怕也站出來擔責,這樣才能平息輿論。”
“江濤也不能保嗎?”張青陽為難的看著李浩成,曾江濤是他的心腹,為他幹了很多事,張青陽顯然是希望將曾江濤抱住,何況在這件事上,曾江濤也隻是個執行者,李浩成暗示他,而他又授意曾江濤。
“光是兩個小民警出來承擔責任你覺得現實嗎?老百姓不會答應,輿論也不會相信,要想最大限度的減少輿論壓力,就得推出一個有點分量的人來擔這個責任,曾江濤是刑警大隊長,他站出來才合適,難不成你這個常務副局想親自站出來嗎?”李浩成冷然看了張青陽一眼,對他而言,犧牲一個曾江濤不算什麼,能把這事平息下去也算值得了。
“好吧,那我回頭跟江濤聊聊,做做他的心理工作,讓他有個心理準備。”張青陽無奈的點頭,李浩成的做法無情而冷漠,但並沒有錯,小人物總是用來犧牲的,現實就是如此殘酷,光是把兩個審宋毅的民警推出來不足以讓人信服。
“現在也別往最壞的地方想,到時候如果輿論的壓力不大,興許給個記大過處分就夠了,開除警籍是最壞的打算,目前的關鍵是看我們怎麼處理,捂蓋子不是辦法,你現在應該馬上回去,主動通知宋毅的家人,同時召開新聞發布會,向外界公布這件事,該站出來承擔責任的都站出來,這樣能占個先機,不至於被動,到時候也能減少一些社會輿論壓力,別等人曝光。”李浩成見張青陽不是很情願,隻能如是安慰著對方,腦子同時在快速思考著,吩咐著張青陽如何做出應對,不得不說,李浩成這次的指示又迅捷又準確。
“行,那我現在先回去了,後麵再看事態的發展,如果可以,我還是希望能保住江濤。”張青陽點了點頭,站起身準備回去。
“趕緊去吧,抓緊時間。”李浩成也不挽留,主動將張青陽送到門口。
張青陽趕著回去公安局處理善後,黃海川一行則是已經快到了南港區,從市中心坐車到南港區要四十分鍾左右的車程,肖遠慶跟黃海川坐在車後座,鄧青銘坐在前頭的副駕駛座,黃海川一邊看著鄧青銘找出來的有關市裏對南港區石化產業區的規劃,一邊問著肖遠慶話。
黃海川看著文件,同時聽肖遠慶說著一些情況,總算是知道李浩成的反應為何會這麼激烈,石化產業區可以說是李浩成一手促成的,同中石油、中石化等石油化工巨頭談判的時候也都是李浩成出麵,最後促成兩家石化行業的巨頭落戶南港區,之後由市政府牽線搭橋,引進了多家石化企業進駐南港區的石化產業區,這裏麵也都是李浩成在積極奔波。
李浩成將石化產業區視為其政績,不允許任何否定和不和諧的聲音存在,也難怪昨天麵對那些上訪者的時候,李浩成采取的手段會如此強硬,而李浩成敢這麼做,同樣是有底氣,因為這石化產業區同樣受到了省裏的重視,省裏已經在規劃建立南海省的石化產業群,而這就是要以南州市的石化產業區為基礎進行規劃。
肖遠慶看到黃海川對自己的回答頗為滿意時,心裏也輕鬆了不少,這些都是他花了一個下午和晚上的時間臨時搜集和了解的,黃海川將他調到辦公室擔任副主任,肖遠慶自然也清楚自己要擔負起什麼樣的角色,黃海川初來乍到,很多事情就要靠他來完成消息的搜集、彙總和傳遞。
“我昨天聽邵副市長說咱們市第一醫院還專門開通了南港區癌症綠色通道?”黃海川又是轉頭看了肖遠慶一眼。
“恩,有這事,確切的說是叫‘南港區港灣鎮癌症綠色通道’,我了解了一下,主要那裏的癌症患者太多了,其中又主要集中在大頭村及其周邊地區,大頭村最多,那裏被咱們市裏不少人私底下叫‘癌症村’。”肖遠慶說道。
聽著肖遠慶所說,黃海川的心情很是沉重,他想起了張養浩的《山坡羊·潼關懷古》裏的詩句: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這是一個可悲而又殘酷的事實,和諧社會並不和諧,黃海川身為體製裏的一員,身為一個既得利益者,麵對這樣的事實,黃海川自己都覺得悲哀。
“市長,前麵就是大頭村了,汙染最嚴重的地區。”車子進入鄉鎮的時候,肖遠慶指了指公路邊的一個村莊對黃海川說道,“和村莊僅一河之隔的就是規劃20平方公裏的石化產業區,那條河現在已經被徹底汙染了,沿河周邊寸草不生、農田報廢,大氣汙染和水汙染令老百姓患上各種致命癌症和呼吸道疾病,就在我昨天下午過來的時候,竟然同時碰到了三戶人家在辦喪事,相隔不遠,都是因為癌症去世,年長的一個才59歲,兩個年輕點的一個今年剛40歲,一個35歲,三人一個是食道癌,兩個是肺癌。”
肖遠慶跟黃海川說著自己昨天下午見到的情況,聲音沉重,沒來過這裏前,肖遠慶也聽過癌症村的名聲,但沒怎麼在意,大多數人的心態都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肖遠慶也不例外,反正他住在綠化率達到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城區,環境優美,市裏也有嚴格的規劃,汙染企業都必須搬出市中心,肖遠慶受不到環境汙染的影響,也沒那個閑心去關注什麼癌症村的事,隻是覺得同情,但他操不起那個閑心,昨天實地走訪,讓肖遠慶一晚上都沒睡好,半夜做了噩夢。
“下車吧,下車看看。”黃海川心裏很不是滋味,這裏人的悲慘境遇原先或許跟他沒關係,但他現在成了南州市的市長,是全市老百姓的父母官,他就不可能坐視不理,他幹不了那樣的事,也沒那麼狠的心腸,人心都是肉長的,黃海川自認自己的心還未黑。
一行人下了車,空氣裏那難聞的味道撲鼻而來,鄧青銘有些不適的皺了皺眉頭,這時候肖遠慶及時拿出了早已準備好的口罩給黃海川和鄧青銘、李勇三人,嘴上說道,“昨天我也是被嗆得不行,一回市裏就趕緊先買了一包口罩放包裏。”
“這條河快比臭水溝還臭了。”黃海川看著離公路僅有十來米距離的小河流搖了搖頭。
幾人準備再往前走時,從村裏麵卻是出來了一大群人,鬧哄哄的聲音很大,明顯聽出其中有人的聲音很激動,有的還帶著哭腔,一大群人往公路這邊走來,肖遠慶看得心裏又是一沉,“不會又是有人去世了吧。”
“看起來不像,辦喪事應該會披麻戴孝,這些人並沒有。”黃海川搖頭道,此時他還不知道發生在公安局的事,更不知道會因此讓他們幾個孤身來到大頭村的人險些陷入了險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