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門縣大吳鎮,塑料廠老板陳全青收拾著辦公室裏的東西,將抽屜裏鎖著的幾份重要文件資料放進手提包裏後,陳全青望了望辦公室裏其他的東西,咬了咬牙,轉身就走出辦公室,陳全青這是打算跑路了,除了帶上幾份重要的文件資料,其他東西都不要了,自打中午聽說縣公安局局長路鳴沒被撤職,陳全青就預感不妙了,矛盾了一個下午,陳全青終於下決心放棄塑料廠的這份家業,再不跑路真的要進去蹲局子了。
陳全青關上辦公室的門,剛要下樓時,就看到兩輛警車衝著自己這塑料廠的二層小辦公樓呼嘯而來,陳全青登時嚇得腿都軟了,一下就竄過去將走廊的燈給關掉,哆嗦著拿出鑰匙快速的將辦公室門重新打開,反手就給反鎖上,陳全青背靠著辦公室門大喘了一口氣,額頭的冷汗都下來了,心裏頭一陣恐懼,下午沒趕緊走,磨磨蹭蹭的不舍得放下塑料廠的基業,現在想走卻是慢了一步,來不及多想,陳全青摸索到窗戶前,從窗戶爬了出去,抓住窗戶側邊的水管,順著水管小心的下了樓,然後就是沒命似的一陣狂奔。
陳全青是往鎮委書記陳壇家的方向跑的,陳壇就住在鎮上,鎮政府後院的一棟三層樓,身體有些發胖的陳全青今晚完全爆發出了長跑運動員的潛質,一路上就沒停下來過,幾公裏的路愣是全速跑了下來,整個人跟從水裏撈出來一樣,衣服都被汗水打濕了,快臨近鎮政府大門時,陳全青亦是氣喘如牛,愣是沒敢從大門跑進去,繞到後邊去敲陳壇家的後門,當陳壇看到滿臉汗水的陳全青時,整個人亦是一愣。
“中午不是叫你立刻出去避避風頭嗎,怎麼你現在還在?”陳壇沒好氣的看著陳全青,上午的常委會上沒能撤了路鳴的局長一職,陳壇一得到消息就通知陳全青先出去躲一陣子了,那幾個被抓到公安局的小年輕都交代了陳全青花錢雇傭他們打人的事實,現在路鳴依然坐在局長的位置上,肯定要騰出手來做事了,案子必定接著往下查,陳全青能幸免才怪。
“我這不是想走走不了嘛,警察直接衝到我廠裏去了,我連車都來不及開,還是從二樓後麵的水管爬下來的,要不然就被堵在廠裏了,這不直接奔你這來了。”陳全青喘著氣,不客氣的拿起一杯水就往肚裏灌。
“那你下午都在幹嘛,一個下午的時間還不夠你跑的?”陳壇翻了翻白眼,他還以為通知陳全青後,這小子會自己趕緊收拾了東西跑路,哪知道對方會磨蹭到現在還呆在大吳鎮。
“塑料廠的產業哪是說放棄就能夠放棄的,那是我的全部身家啊,就算是跑路了,以後沒了廠子,日子怎麼過,我也是猶豫了一下午才決定放棄的。”陳全青無奈的歎口氣,看了陳壇一眼,“而且你當時不是說隻要舉報了黃海川就能夠將我的案子壓下來嗎,我舉報也舉報了,還慫恿張明的家人到市政府去上訪,為此還多花了一些錢,現在卻反而是要跑路了,黃書記,你可也有點說話不算話。”
“不是我說話不算話,讓你舉報黃海川是想讓黃海川自顧不暇,那樣他就無心去保路鳴了,而且今天的報紙你也看到了,對路鳴十分不利,汪書記召開常委會都已經討論要將路鳴給撤職了,誰知道會跳出個趙一德攪壞了整個局麵,局勢就失去控製了,要不然隻要路鳴給撤職了,唐萬接管公安局的工作,你這個案子還不是說壓下就壓下。”陳壇解釋道。
“就算是路鳴沒給撤職,那唐萬畢竟是公安局的副局長,難道他就使不上勁?”陳全青不死心道,這一跑路就得成了通緝犯,這一輩子估計是沒法回溪門來了,擱給誰也不想麵臨這麼一個下場,更何況以後斷了財源,後半輩子也沒法安心享福不是。
“路鳴才是公安局的一把手,他想查你的案子,你覺得一個唐萬能阻止得了嗎。”陳壇瞥了陳全青一眼,“你也別對你的那個破塑料廠戀戀不忘了,想辦法趕緊跑路才要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以前也賺了不少了,手頭又不缺錢,何必老是糾結著放不下。”
“那我也總不能坐吃山空吧,再說當時是有賺錢,但每年上下打點,孝敬各路官員,也不知道要花費多少錢。”陳全青說著話,視線若有若無的在陳壇身上飄著,他這話可是將陳壇也給包括進去了,這些年,他在陳壇身上孝敬的錢數就不是一個小數目。
“隻要有資本,可以考慮投資點別的不是。”陳壇悻悻然的笑了笑,臉麵多少有些掛不住,陳全青孝敬別人的有多少他不清楚,但在他這裏,幾十萬是有的,老家那棟房子還是陳全青張羅著蓋起來的,說起來,他拿陳全青的好處委實不少,這會陳全青這麼一說,陳壇臉皮再厚也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希望能先把這一關過了再說吧。”陳全青臉色是止不住的黯然,“黃書記,您現在得派輛車送我離開啊,我剛才跑過來的時候都看到路口有警車設關卡查過往的車輛了,估計其他路口也一樣,要不是我對這一帶的小路熟悉,真給堵住了。”
陳壇愣了一下,沒有立刻答複陳全青的話,陳壇心裏做著計較,讓他派車陳全青離開,這可是要擔一定的風險的,日後要是被查出陳全青是坐他的車離開溪門的,他自己就先撇不清關係,隻是不送對方離開,萬一對方真的落到警方手裏,兩人之間的這些繩營狗苟,陳全青要是都倒了出來,於他也不利,陳壇一時也大為頭疼起來,忍不住的要將怒氣發到陳全青頭上,你丫的跑路也就是了,幹嘛衝我這跑來了,現在不是讓我犯難嗎。
“怎麼,黃書記您不會是有難處吧?”陳全青靜靜的看著陳壇,心裏的這份悲哀真的是不用提了,這些當官的,果然都是些冷血無情的主,他沒落難的時候,雙方交情的那個好就不用說了,眼下他前路危險了,陳壇這就巴不得想跟他撇清了,連派輛車給他都擺出一副為難的樣子,陳全青心裏冷笑,就當砸出去的那些錢都喂狗了,老子要真進去了,你們這些貪官也別想有好下場,死了也要拉幾個墊背的進去做做伴。
“全青,瞧你這說的是什麼話,給你派輛車算什麼,你現在有困難,我理該給你點幫助,別說給你派輛車送你離開,就是親自開車送你離開也是應當的。”陳壇笑著站了起來,“走,今晚我開車送你到寧城。”
“這……這怎麼使得。”前後之間的反差讓陳全青一下有些反應不過來,陳壇剛才還在猶豫著不太肯給他派車,現在竟然要親自送他離開,陳全青心裏驚疑不已,一時間竟是有些感激陳壇在關鍵時刻的仗義相助,隻是隨後,陳全青自己就否決了這種想法,陳壇這家夥要是真有這麼仗義,那母豬也會上樹了。
“沒什麼使不得,全青啊,你就別跟我磨蹭了,抓緊時間,我趕緊送你離開,免得遲了真的走不了。”陳壇說走就走,十分幹脆,陳全青要是真給公安堵住了,對他來說沒有好處,陳壇在權衡利弊之下,也隻能做出這樣的選擇,但讓他派人開車送陳全青離開,陳壇顯然又要對開車的人選頭疼,這年頭,人心隔肚皮,哪怕是再信任的人也有背叛的時候,還不如自己辛苦一下,陳壇幹脆決定自己送陳全青離開,而且他有這個鎮黨委書記的身份做掩護,警察也不會真的檢查他的車。
陳全青緊緊的跟在陳壇後麵上車,不管陳壇是出於什麼樣的目的要親自送他離開,但最後肯定也是為了他自己著想,陳全青也不會感激涕零,反倒是陳壇拿了他這麼多好處,要是這個時候還落井下石,他進去了也不會讓對方安生呆在這個位置上。
從大吳鎮通往溪門縣城和其他幾個地方的路口處都有警察架設路卡在檢查過往的車輛,前往陳全青塑料廠的兩輛警車是從縣局下來的,撞開陳全青的辦公室大門後,警察仔細檢查了一番,就判定陳全青是剛離開不久,而辦公樓下的那輛座駕還停放著,陳全青顯然是沒開車走的,縣局下來的幾名民警立刻當機立斷的聯係大吳鎮派出所,在大吳鎮派出所的協助下在通往溪門縣城和其他地方的幾個路口最快速度的架設起了路卡,同時通知縣局的領導請求警力支援。
大吳鎮派出所所長譚明就在其中一個路口呆著,手裏拽著手機,譚明站在一起,臉色陰晴不定,他在猶豫著要不要給陳全青通風報信,陳全青指使人報複舉報塑料廠汙染的村民,多次致人重傷,卻一點事兒都沒有,他這個派出所所長要說跟陳全青一點關係都沒有那是沒人肯相信的,縣局的人是突然下來的,要不是聯係派出所支援人手幫忙架設路卡,他都不知道縣局的人下來抓捕陳全青了。
自從陳全青的廠子被省報的記者盯上,黃海川又親自下來過,他就料想陳全青以後處境會不妙,這陣子沒怎麼跟陳全青聯係,對方今天是否有在大吳鎮他不清楚,但他剛才從縣局的一名民警口中試探得知,陳全青八九不離十是還在大吳鎮的,所以譚明就猶豫要不要給對方報信了,權當他這幾年收陳全青的好處給對方的回報。
咬了咬牙,譚明瞅了眼身旁幾個縣局下來的幹警,背轉身走到一旁,不動聲色的給陳全青發了條信息。
“譚所的信息,讓我不要急著離開大吳鎮,先躲藏幾天。”陳全青此刻正坐在車後座上,前麵是陳壇這個鎮黨委書記在親自開車。
“看來每個路口都有人攔著了。”陳壇微微皺著眉頭,“姑且先開過去試試吧,如果能過去那是最好不過,如果不好過,那就退回來,你也隻能先在鎮上藏幾天了。”
“好,那就按黃書記的意思辦。”陳全青點了點頭,他也想趕緊離開大吳鎮潛回寧城去,寧城地方大,流動人口多,不像溪門這屁大的地方,想躲都不知道往哪躲,總不能讓他一直窩在荒山野嶺的地方,關鍵是隻要在溪門的範圍內,那就在縣公安局的眼皮底下啊,陳全青這心裏不自在,潛回寧城後想往外逃的渠道也多點。
譚明發完短信後悄悄鬆了口氣,狀若無人的走回之前的位置,幾個縣局的警察也壓根不會懷疑譚明這個派出所的所長竟會通風報信,才過去不到三四分鍾的功夫,當譚明看到陳壇的車子出現在視線範圍之內時,眼睛不禁微微一眯,上前走了過去。
譚明走近了車子,還沒來得及跟陳壇說話時,就看到了陳壇在衝他做著一個隱晦的手勢,譚明一愣,車子的玻璃是單向的,譚明看不到車後座的情景,但此時他已然反應了過來,後麵跟過來的一名縣局警察就要敲開陳壇的車窗檢查,譚明一把攔住對方,笑道,“小王,這是我們鎮黃書記的車子,這就不用檢查了吧。”
叫小王的年輕民警顯然有些猶豫,看了車子一眼,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譚明佯裝不滿的說道,“小王,你這樣做工作可就不對了,領導的車子豈是隨隨便便查的,得罪了領導,你還想不想幹了,做工作要懂得靈活變通,你要查領導的車子,難道是懷疑領導的車上會有你們要抓的人不成。”
“譚所,您誤會了,我沒這個意思,我不是還沒開口說什麼呢嘛,既然是黃書記的車子,那就不用查了。”年輕警察趕忙擺手道,也沒再堅持,有譚明這個鎮派出所所長關說,又是鎮黨委書記的車子,年輕警察也不敢真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