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天去外麵打水，回來正好聽到這句話，他微微一愣，感覺氣氛有點不對勁，站在一旁沒敢說話。
許敬丹內疚極了，因為任鵬飛刻意避諱安穎的狀況，就讓她認為是孩子的問題，泄露了這個秘密。
盡管任鵬飛沒有發表任何的看法，可站在窗前，那份落寞和傷感讓人看著心疼。
許敬丹求助的目光看向沈毅，後者白了她一眼，分明在說：這個傻媳婦。
但不能不管啊，畢竟是自己媳婦惹的禍。
沈毅低聲說道：“任鵬飛，心裏要是不舒服可以說出來，沒必要自己跟自己過不去，既然你們也沒準備要孩子，那就當這件事情沒發生過吧。”
任鵬飛沒有轉過身，因為不想被戰友們看到他泛紅的雙眼，他整理了一下心情，低聲說道：“我了解她，雖然我們沒準備，但如果真的有孩子了，安穎是肯犧牲工作的。”
“你們還年輕，孩子的事情以後可以再說嘛。”
不得不說，盡管任鵬飛知道這個道理，可被沈毅這麼一說，心裏的確舒服了一點。
任鵬飛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道：“如果太過愛某一個人，就會對其他人變得狠心。安穎打掉孩子就是對我狠心，她太愛祖國，可以奉獻出一切，拋棄一切。”
“你不也是一樣嗎？你有什麼好難受的？”
在病床上的佟義忽然說了一句，他看著窗邊的任鵬飛，笑問道：“這個任務之前，上級肯定告訴你們，我和安穎是內線吧？那我問你，如果安穎和VX炸彈，你隻能救一個，那你會怎麼選擇？”
“我不知道……”
“你知道，隻是你說不出口。”
任鵬飛默然，事情沒有發生就不好預測，他隻是知道正確的方法是什麼，但那太殘忍，會讓他一輩子活在內疚當中。
真到了那個時候，他或許也會衝動的保護安穎吧，盡管VX炸彈爆炸他們都活不了。
人就是感情用事的動物，所以這個世界才會繽紛多彩，同時也會有這麼多的恩怨。
“我不怪她，我隻是心疼她……”
任鵬飛回頭看著他們，低聲說道：“我等她回來後，就準備離開特種部隊了。到那時，該麵對的我都已經麵對了，我不算是逃避。我和安穎都要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
“什麼事情？”
“去完成學業，去享受生活。一種正常軍人都能享受到的生活。”
吳天笑著說道：“嗬嗬，我們都快忘了，你還是國防生呢哈。”
這話說的很聰明，成功的把話題引開了。
沈毅也連忙附和道：“是啊，來到南國利劍之後就一直都帶著國防生的標簽，處處受排擠。現在連這個標簽是什麼時候甩掉的都不知道吧？”
任鵬飛苦笑了一聲，說道：“甩掉了又怎麼樣，現在感覺一切都不重要了。到現在為止，我覺得我的特戰生涯就像是一場噩夢。我沒有逃避，但夢總有醒的時候，醒來就得去做該做的事情。”
“你的兵王不要了嗎？我最近關注了一下人才庫排行，你距離韓旭的積分隻差一點點，這次任務的報告一交上去，你就第二了。”
“我一直不太看重這個，讓王梓旭努力吧。”
“那科技改革呢？”
任鵬飛歎聲說道：“目前南國利劍已經進行的差不多了，實現科技改革最多還需要半年。科技是不斷進步的，科技改革是沒有頭的，這很有可能是一生的事業，或許我這輩子，都逃不開特種部隊了吧？”
“你說的話我都讚同，學業自然是要完成的，你夢想當一位科學家，不讀到博士你肯定是不甘心的。但別給自己畫條條框框，特種部隊需要你。”
任鵬飛笑著點點頭，問沈毅：“這就是征戰十年後的感想嗎？”
“算是吧。不過我告訴你，你離不開特種部隊，不是因為科技改革是終生的事業，更是因為你不羈的靈魂，你會想回到這裏的。”
“或許吧，你說的是對的，還是別規劃了，但我真想用完成學業來給自己一段真空期，讓我好好和安穎過個日子吧。”
“嗯……”
這話說的挺辛酸的，和安穎結婚這麼長時間，可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是那麼的少，就算安穎周末回來，任鵬飛也需要在部隊帶兵，這哪還像是夫妻？
吳天笑著說道：“都說什麼呢，聽的我稀裏糊塗的。”
“你不需要懂。”
吳天攤手說道：“那就開心點吧，氣氛這麼沉重，你們讓佟義怎麼養傷？說點高興的，比如說任鵬飛你終於爬到了人才庫第二了，和王梓旭競爭兵王，看來兵王是肯定要留在我們南國利劍了？”
“我讓給他。”
“拉倒了，你是怕競爭不過吧？現在就給自己找台階……”
“瞎說什麼實話……”
為了不影響大家的情緒，任鵬飛強顏歡笑。
他不怪安穎為了執行任務而打掉孩子，就算不執行任務，安穎不想留下孩子，他也是不會阻撓的，他向來尊重安穎的決定，結婚這麼長時間，就沒有吵過架，最多拌兩句嘴。
但以這種方式打掉孩子，任鵬飛心裏是不舒服的，因為他知道安穎當時一定很難受，這是他們愛情的見證。
他們都各自忙事業，或許老天就是讓這個孩子到來，將他們慢下來。
可是他們沒有抓住，一想到安穎做出的巨大犧牲，任鵬飛是有點吃醋的，吃祖國的醋……
或許，這樣的軍人還有很多，為了祖國他們放棄很多，甚至是原本美滿的家庭，去成全太多人的幸福。
而軍人，需要帶著多麼大的勇氣和擔當，才會甘願付出一切？
軍人就應該無畏？就不能有一點點自私嗎？他們有，這是人的本能，他們為了身上的責任才變得無畏，太多的苦衷沒人知曉。
任鵬飛需要晚飯前歸隊，雖然首長又不盯著他，晚回去一會兒也沒事，但作為軍人，對上級領導的命令絕對不能打折扣，況且晚上要審查隊員們的作戰報告，有很多的工作。
而沈毅和許敬丹也不多留，晚上也要回家，許敬丹來總院是為了自己的科研項目，不是來上班的，據說完成這個項目，許敬丹的博士就畢業了。
沈毅開車順路把任鵬飛送到軍區，這麼長時間的休養，他的腿已經沒有大礙了，據說前段時間還跑了一下四百米障礙，隻是成績有點慘不忍睹……
臨下車的時候，許敬丹內疚的對任鵬飛說道：“任鵬飛，對不起啊，姐沒了解狀況就瞎說，我以為安穎回來了呢，怕你們兩個吵架才說的，安穎當時挺難過的，你要是再埋怨她的話……”
任鵬飛不在意的笑道：“沒關係的丹姐，還要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呢。還是我做的不夠稱職吧，很難想象她那段時間是怎麼熬過來的，而我卻沒有陪在她身邊。”
“錯了，你在他身邊，她更難熬。同為女人，我能感受到她的糾結，所以別和她吵，日子還得過下去。”
“知道，再見了丹姐，再見啊姐夫。”
沈毅笑道：“給我滾，你個小兔崽子！”
看著任鵬飛走進軍區的司令部，沈毅和許敬丹兩個人都挺感慨的，這地方可沒有那麼好待啊，比起以往的備戰，這一次任鵬飛身上的擔子格外的重。
沈毅啟動車子，有點懷念沒負傷之前的時候，那樣他就可以帶著影組來這裏備戰了，也不至於讓任鵬飛獨自來麵對這些。
見沈毅沉默了好一會兒，許敬丹在旁邊忍不住的問道：“我今天是不是做錯事了？”
“你還知道啊？安穎要是真回來了，你說也就說了，他們倆的感情又不脆弱。可你現在說，任鵬飛得多擔憂？看的出來，他並不怪安穎，隻是心疼。”
“你這麼說我更內疚了，這可怎麼辦？”
沈毅笑著安慰道：“行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了。真佩服安穎這丫頭，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兵，讓我這老兵都自愧不如啊。”
“任鵬飛不會出什麼問題吧？”
“他還扛得住。”
沈毅邊開車，邊喃喃道：“說實話，當初他來的時候，還是一個毛頭小子，掛著準尉（學員）軍銜站在我麵前，鼻孔朝天的喊報告，整個人洋溢著自信、抱負！”
“後來呢？”
沈毅笑著回憶道：“到我這來鍍金，我怎麼會讓他好過？科技改革一直進行不下去，利劍特別行動組是王牌分隊，必須要起帶頭作用。我就想，能不能把技術員訓練成特種兵，那豈不是就容易一些？”
“後來，我帶著他們進行第一次實戰，在邊境死守一個村落，幾乎全員負傷，保護了全村的人。再後來，王梓旭就帶著他們去非洲維和了。”
當車子開出廣州市區的時候，沈毅也把盛輝的事情簡單的說了一遍，這已經不算什麼軍事機密了，況且許敬丹也是軍人，保密協議對內的容忍度還是有的。
“天呐，怎麼會變成這個局麵？”
沈毅歎聲說道：“組織上對我們身份的保密做的已經很好了，可這行就是這樣，你在戰場上越是出彩，敵人就會越關注。而一旦如此，這個旋渦就已經形成，沒人能逃脫。”
許敬丹點點頭，又問道：“今天怎麼和我說這麼多？以往這種事情你都不會和我說的。”
“因為我現在是參謀，不是帶隊主官了，說這些不會讓你為我擔心。另外，盛輝的事情已經不是秘密了，在海軍幾乎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許敬丹握了握他的手，說道：“你還想說什麼？”
“我失職啊……”
沈毅握了握她的手，低聲說道：“當初發現了盛輝的性格缺陷，但覺得能矯正過來。可我還沒來得及矯正，就已經害了他。假如當初淘汰掉他，或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不會發生什麼？”
“不會讓盛輝家破人亡，不必讓他們兄弟恩斷義絕、你死我活，祖國如今麵臨的難題，是我當初種下的苦果，可我卻沒辦法去解決。”
許敬丹握緊他的手，勸慰道：“這和你沒有關係，你不用這麼內疚。”
“我是害怕了。”
“害怕什麼？”
沈毅望著窗外，眼眸深邃的說道：“這個旋渦誰也逃不掉，隻有鮮血才能恢複平靜。可不管是誰的血，都足以讓我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