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輝微微一愣，扶著欄杆笑道：“我當特種兵的時候，特別信這句話，所以第一次殺人的時候，內心並沒有負罪感。我覺得他們是罪有應得，這個世界是公平的，你以怎麼樣的心態來對待這個世界，這個世界就會怎麼對待你。”
“不過現在我不信了，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不公平的。所謂命運都是掌握在自己手裏的，我不後悔走過的路，命運給我的安排，我都照單全收。但接下來的路，我要自己掌握。”
馬韻嫻輕笑了一聲，說道：“我覺得你還是應該保持初心，相信一切都會有塵埃落定的時候，惡人總是會有報應的。”
“可我回不去了，馬小姐，有時候我真的看不懂你了，像我們這樣的人，都是不信命的人，那按照你這麼說，像我們這樣的惡人，什麼時候遭報應啊？”
馬韻嫻歎聲說道：“下場已經注定了，現在不過是苟活而已，為了尊嚴不屈，靈魂不散。”
盛輝嗤笑道：“成詩人了。”
馬韻嫻看著他：“你跟我說話總是陰陽怪氣的，有意思嗎？”
“那我應該怎麼跟你說話呢？我必須對你客氣啊，你是羅刹的女人，是他的代言人……”
盛輝的話還沒有說完，馬韻嫻打斷他說道：“我不是羅刹的女人，我馬韻嫻也隻有過一個男人，也隻和一個男人發生過關係。”
馬韻嫻的語氣平淡，但卻不容置喙。
盛輝轉過頭看著馬韻嫻，雖然馬韻嫻的語氣平緩，但話語中的那份不容置喙，還是把盛輝驚到了，馬韻嫻的話聽起來不像假話。
之所以驚訝也是有原因的。盛輝離開祖國的這段時間裏，感受戰爭的黑暗、人性的扭曲、道德的淪陷，在這樣的環境下，馬韻嫻這種狀況自然是鳳毛麟角。
見盛輝很驚訝的樣子，馬韻嫻不由一笑，說道：“你不用這麼看著我，我說的都是實話。所以，那天晚上，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
盛輝在她旁邊坐下來，沉默了好一會兒，說道：“你應該知道，你告訴我的這個事實，可是引申出一個真相的，你要對你說過的話負責任啊。”
雖然馬韻嫻之前也澄清過，那天晚上沒有發生過什麼，但此時的馬韻嫻的語氣和態度是完全不一樣的了，她不是澄清，更像是要告訴盛輝什麼事情。
“小的時候，我最喜歡的就是羅莎，甚至到崇拜的地步，青春時期，我最大的夢想就是嫁給他。”
馬韻嫻低聲繼續說道：“我出生在杭州，後來，在工廠工作的父母被派往非洲當管理人員，年幼的我，是和奶奶一起生活，父母每年才會回來一次。十歲那年，因為父母隻去最後的三個月，過完年就把我也帶到了非洲，但是沒有想到，出事了。”
“戰-亂，我剛去的時候，感覺非洲好美麗，有著和杭州不一樣的美，但沒有想到，他們會因為下葬這件小事，牽扯到宗-教問題，甚至大打出手。當時，我們一家人外出遊玩，我的媽媽被流彈打死，爸爸身受重傷開著車穿過交戰區，把我交到了羅刹的手裏。”
盛輝沒有說話，耐心的聽她說下去。
“那個時候，羅刹還隻是一個非法商人，他和父母所在的工廠合作，拿到貨品之後通過海上的非法渠道銷售到其他國家，但那個時候沒有人知道，我父親和他的關係很好，他臨死之前，把我交給了羅刹，讓他無論如何也要把我送回杭州。”
“後來你回去了嗎？”
“回去了。”
馬韻嫻呼了一口氣，說道：“那個時候的羅刹剛剛二十出頭，有著西方人的英俊，失去父母之後，是他想盡辦法讓我從悲痛中走出來。可回到杭州之後，我的奶奶卻沒能從悲痛中走出來，在我十三歲的那年，離開了我。”
“奶奶剛走，羅刹就出現了。他安排了奶奶的後事，把我送到國外去讀書，每次放寒暑假的時候都會來看我，帶我去各地旅遊，盡管時間很短，但我真的好開心。我開始覺得，我在這個世界上不是孤苦伶仃的，至少我還有我的羅莎哥哥。”
“青春期的時候，我的夢想就是嫁給他，但後來，讓我決定遠離他。因為他的手下都有槍，他來的時間越來越少，因為他已經被禁止入境，我才發現了他的秘密，知道了他的事情。”
“那個時候，我二十三歲，在讀金融碩士。”
馬韻嫻說到這，忽然有些哽咽：“可我已經陷入了他編製的世界裏，我不斷的想和自己的良知做對抗，可是你知道嗎？每個人的內心都取決於生存環境，我的世界裏隻有羅刹，我對抗自己的良知，無異於對抗整個世界。”
“我一邊活著內心糾結的痛苦中，一邊沉浸在征服的快感中。我會為搞垮一個金融集團而感到喜悅，也會因為那個老板跳樓自殺而悲傷。我常常迷失在其中，無法自拔。”
“每次看到常銘，我都仿佛看到了自己，我常常想，我的父母真的死於戰-亂嗎？那場戰亂和羅刹有關係嗎？還是像他的母親一樣因羅刹而死？也正是常銘，讓我看到了另外一種人生，他讓我知道愛情的真正模樣，讓我忍不住幻想，如若我不是墮梟，那該有多好？就這樣和常銘在一起一輩子。”
“可是……”
馬韻嫻有些泣不成聲：“我不能背叛羅刹，沒有他，我不知道在哪裏流浪。我也不敢背叛他，因為他會讓這一切變得更加糟糕。我一邊完成羅刹交給我的任務，一邊盡全力的保全常氏，常氏的結果，是我最大限度的保全。”
盛輝歎了一口氣，忽然有些同情馬韻嫻。她無法做到絕對的惡，卻又無法活在一個善的世界裏，她的掙紮顯得微不足道，就像是漁網裏的魚，就算再反抗，也不過是讓自己遍體鱗傷而已。
盛輝把脖子上的戰術圍巾遞給她，平複了好一會兒，馬韻嫻才緩過來，繼續說下去。
“羅刹對待我像是妹妹一樣，因為他無比的信賴我。又像是對待女兒一樣，細心嗬護。讓我分不清對錯，不知道這個世界應該是怎麼樣的。他說，他活了快四十年，遇到的女人無數，卻沒有一個兒女，這就是報應。他還說，無論是他的金融帝國，還是雇傭天下，將來都隻能是我的。”
盛輝也不想讓她繼續哭下去，於是站起身，轉移話題的說道：“金融帝國我相信，傭兵團下就算了吧，阿米爾豈是你能掌控的？就算他忠誠，但也隻是對羅刹忠誠。羅刹給你編織了一個美妙世界。”
馬韻嫻抽抽鼻子，說道：“說你的事情吧。其實，你的敵人的確是黑曼巴，是他親手把你弄的家破人亡。但這幕後黑手，其實是羅刹。”
果然！
盛輝心裏一顫，身子都在微微顫抖，溫風徐徐，但他卻感覺到脊背發涼，因為他知道，接下來馬韻嫻的話，會揭示一個驚天的陰謀。
“其實在非洲，他最先認出常銘，但為了我的計劃，並沒有表現出來，也沒對手下人說過。他看中你，是因為那個時候開始，VX炸彈的計劃就已經啟動了，他發現你的性格缺陷，也發現你的炸彈天賦，覺得可以利用。”
“你在非洲戰場上殺死人質，是羅刹都沒有預料到的，當時阿米爾隻是希望奧巴能炸死你的戰友們，然後想辦法讓你留在非洲。但因為這個結果，讓他改變計劃，選擇放長線，你被部隊開除之後，他就秘密調查你，包括你的家庭。”
馬韻嫻看著他，如實的說道：“我那個時候以常氏秘書長的身份監視李鴻洋，卻不想李鴻洋為了拿到常氏的投資，把你招進了公司。而我為了不暴露身份，不能明麵上給李鴻洋輸送資金，也無法阻止你進入李鴻洋的公司，畢竟，常銘交代我的事情，我也要做。”
盛輝咬牙說道：“那為什麼他不把我踢出李鴻洋的公司？他應該很清楚，我雖然離開了部隊，那也不會和李鴻洋同流合汙。”
“因為給李鴻洋資金的國外財團股份裏，大部分是黑曼巴的，羅刹的股份隻有很小的一部分，李鴻洋也是黑曼巴指定的人。羅刹想削弱黑曼巴的實力，正好利用你把李鴻洋搞垮，消耗黑曼巴的資金，同時也讓黑曼巴不得不把VX炸彈的研究項目交給自己，因為黑曼巴已經沒有能力在中國研究了。”
盛輝：“這麼說，我被當槍使了？”
“沒錯，羅刹和黑曼巴並沒有表麵上那麼和諧，今天你也看到了，黑曼巴已經在東沙培養勢力了，和羅刹之間早晚有一戰。”
“繼續。”盛輝壓抑著心底的怒氣。
馬韻嫻繼續說道：“李鴻洋垮台之後，阿米爾選擇殺人滅口。把矛頭對準你，稱要讓你家破人亡，然後再殺了你。羅刹這個時候給我指令是，必須想辦法讓你和常銘決裂，並且要讓你離開廣州回老家。所以，那天晚上我們才睡在一張床上，我知道你講義氣，不會讓常銘知道，讓你單方麵和他決裂，我也可以和常銘繼續……”
盛輝的眼神裏一片死灰，沉聲說道：“接下來就不用說了吧？羅刹派出精兵監視黑曼巴和警方的人，因為我答應過你不要和常銘聯係，所以家破人亡後我必定會報仇，這就是我的性格缺陷。但他沒有想到，我做完一切之後竟然會選擇自首，於是不等黑曼巴動手，他就把我救下來。”
“沒錯。”
馬韻嫻如釋重負的呼了一口氣，說道：“見識到羅刹的可怕了吧？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不過他為了你，的確和黑曼巴的關係急劇惡化，黑曼巴隻是為了VX炸彈，在忍而已。而羅刹拿到了研究VX炸彈的任務，國外財團支持，也知道黑曼巴不敢發作，並且，羅刹給了黑曼巴一筆錢保下你。”
見盛輝不說話，馬韻嫻歎聲說道：“今天你也看到了，黑曼巴已經秘密的在東沙培養勢力了，甚至和周邊國家來往合作。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羅刹會利用你對黑曼巴的仇恨，讓你去和黑曼巴拚命，結果如何，你應該清楚，這就是羅刹為什麼放任你發展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