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婆對我說了很多，她讓我別哭，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誰也不可能就這活一輩子，也不可能一直陪著誰。
還說我這麼大了，不能像個孩子一樣哭哭唧唧的……
說我屍棺一直做不好的原因，其實是沒有屍氣，沒有屍體住進去的棺材，根本稱不上是屍棺。
她之所以一直讓我重新做棺材，隻是為了告訴我，未來還有許多路要走，哪怕遇到的都是失敗，隻要有骨氣，有信心，不斷去嚐試挑戰，就一定會有成功的機會……
我已經哭的泣不成聲，當婆摸著我頭安撫道:“其實奶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小靈……”
“如果可以，奶奶真想看著你長大啊，跟小靈一樣，考上大學……”
“但是奶奶堅持不住了，奶奶能做的隻有教自己所有本事傳授給你，也算給老陸家一個交代……”
“以後的路，就要你自己走了，男子漢可不能一直依靠在大樹下長大……”
“所以別哭了，奶奶還沒走呢！”
當婆抹去我臉上淚水，我使勁吸了吸鼻涕說:“可是我舍不得當奶奶，我不想你走。”
當婆笑了，拍著我肩膀安慰道:“奶奶不走，奶奶會一直保護你的。”
“對你說的話，你都記住了嗎？”
我點了點頭回道:“記住了，我會給小靈姐姐打電話，會給邢道士道歉……”
“會去跟二生哥收棒子……”
“嗯，記住了就好，明天起來，給奶奶收拾一下，我也是該去見見老伴了。”
“這麼多年，把一堆爛攤子丟給我，下去非得好好收拾他。”
我擦了擦眼淚，攙扶著當婆起身說:“我給您多送點家夥，免得他欺負你。”
當婆笑的不合攏嘴，說:“就你這孩子鬼點子多，那到時候就交給你了。”
我攙扶著當婆進入房間裏，她鬆開手，將油燈與懷裏的棺本記交給我，捧著我手說:“我們林天長大後，肯定有出息……”
“告訴小靈，媽這輩子從來沒有覺得苦，她那的福，這輩子是享不到了。”
當婆說到這裏的時候，眼角掛著淚水，我擦了擦眼淚回道:“您放心，這些話我全都會告訴她。”
“嗯，那我就放心了，別哭了，回去睡覺吧！睡醒了，一切都好起來了。”
當婆催促我回去休息，她獨自一個人將門關上。
我站在門口久久不能釋懷，無頭狗發出嗚嗚嗚的聲音，兩個爪子拚命撓門，汪汪汪的叫著。
他也已經感覺到當婆要走了……
我蹲下將他抱起，輕聲對他說:“當奶奶就交給你照顧了，她眼睛看不到，容易迷路，還得需要你來帶路，明白嗎？”
無頭狗汪了一聲，掙脫我懷裏，繼續撓門。
我擦了擦眼淚，跪在地上，對著當婆的門磕了三個響頭。
“感謝您這三年的養育之恩，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會報答您……”
我轉身回到房間裏，經曆了這麼多，還是無法習慣親人去世，這種事情，恐怕這輩子都無法習慣吧！
無法想象沒有當婆的棺材鋪，到底會變成什麼樣子。
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怎麼也睡不著，害怕自己一覺醒來，親人已經走了。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我實在是熬不住了，眼皮打顫，再也忍不住陷入了昏睡。
在夢裏，我仿佛看到了與當婆生活的點點滴滴，這些畫麵猶如走馬燈般，不斷從我身旁閃過。
有過歡笑，有過苦累……
在夢中，我一直往前走，見到了當婆，她孤身一個人，彎腰駝背的往遠處走，前麵還跟著無頭狗，我想要將他們叫住，但隨著我喊的聲音越大，他們就離我越遠，直至消失不見。
當婆走了，帶著無頭狗一起走了……
當我再次醒來，周二生死死抓著我肩膀，哽咽說道:“林天，醒一醒，當婆走了，我已經給小靈打過電話，她在往回趕，咱們得幹活了。”
我起身沒有說話，隻是傻愣愣看著他，他並沒有哭，但從他眼中，我看到了難以磨滅的悲傷……
這便是成長，身為一個男人的擔當，他不能哭，也沒有資格哭，他需要去操辦一切，如果連他都亂了，那整個家都會亂。
“換上衣服，跟我來後院……”
周二生吸了一下鼻子，轉身離開了房間。
在他走後，我再也控製淚水落下，多希望那隻是一場夢，一覺醒來，當婆還在沙發上閉目養神。
我簡單的收拾下，將被子疊好，換上衣服，一個人來到後院。
周二生光著膀子將倉庫裏上好的柏木扛出來，說道:“做棺材的事就交給你了，活著的時候就她最疼你，也由你送她最後一程。”
“嗯……交給我吧！”
我走上前，將所有工具全部拿出來，開始做棺材。
每一次的推磨，每一次的敲打，我耳邊仿佛都會出現當婆的聲音。
“這裏不能太用力，要輕……”
“盡可能的把周邊磨幹淨，用膩子刮一下，用砂紙磨光滑……”
在當婆的而語下，我將棺材做好了，正常尺寸，上麵雕刻著一朵花。
當婆說了，要將他埋在丈夫墳邊……
周二生看著麵前的棺材發呆，邢道士在這時走進來說:“壽衣我拿來了，你們誰給去換？”
我和周二生同時回頭看去，我正要開口，屋子裏傳來陸小靈急促的聲音……
“讓我來吧！”
她喘著粗氣，紅著雙眼，雖然沒有說話，卻無時無刻都透露著悲傷。
邢道士將壽衣遞給她，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個人離開了屋子。
陸小靈捧著壽衣，走進當婆一直住的屋子裏。
我和周二生開始收拾屋子，把前院後院全部打掃一遍，收拾的幹幹淨淨的……
在路過屋子的時候，裏麵傳來小靈埋怨聲音……
“早就讓你好好照顧自己身體，你就是不聽。”
“這回好了吧！福沒享到呢！人就先走了。”
“你這個大騙子，你不是說你能活好幾年麼，為什麼現在就走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為什麼還要騙我呢！”
“就不能好好跟我道個別，非得一聲不吭的就走，你以為這樣就不會給我添麻煩了嗎？”
陸小靈說到最後已經口齒不清，後麵隻有她哭泣的聲音……
我低著頭，將地上的垃圾全部掃進桶裏。
來到外麵，我與周二生已經搭建靈棚，一直忙活到下午，所有東西都已經準備齊全，棺材也放在了靈棚裏，周圍擺滿了花圈。
陸小靈背著母親從屋子裏走出，我們想要過去幫忙，她低著頭說:“讓我來吧，你們已經夠累了，讓我來送她上路。”
“這是我身為女兒，唯一能夠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