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四十年前的手書

我祖父直到後來出墓,都還覺得是厲瞎子的發丘印顯靈庇佑。

不然“閻王墳中無生路”,所有闖入的人都得留下陪葬,他們是斷然無法活著出來的。

也難說這冥冥之中,是否真有著什麼奇特的力量在暗中操持,我祖父他們在事畢之後的半個月裏,還都相安無事。

可半月過去,厲瞎子北上離開,大家各自散夥之後,不對勁的事情卻又接踵而來。

說來奇怪,這種庇佑的力量就仿佛真的消逝掉了似的,取而代之的,是後來我祖父所碰到的,一係列的詭怪事。

這天,我依舊像往常一樣坐在鋪子裏,閑來沒事,又把老爺子當年那封手書拿出來,仔細研究字裏行間,重新讀了一遍。

說起來,我並沒有見過我祖父——這位傳奇的老爺子。

甚至在他死去17年後,我才降生於世,但左肩頭那塊冥魚古符的印記打娘胎裏自帶,似乎早就注定了,即便沒有見過,我們爺孫兩人也命中自帶著聯係。

而這些聯係之間,唯一的線索,似乎就是老爺子留下的這封手書了。

當然,其實說這是他的手書,不如說成,是他寫給朋友的信,隻是,最終直到他過世,這封信都沒能寄出去……

而那書箋之上,信的內容是這樣寫的:

元洪老弟,我的情況又加重了,醫生的診斷還是一樣,我沒有任何病症,道極兄的法子我也試過了,但病情加劇,效果並不理想。

咱們陸續回了四封書信了,這一年多的時間裏,我聯係到了其他幾位,也有他們的消息了。

你也知道,事情遠比咱們想象中的要複雜得多!

陳家的胖子是最先開始出事的,他當時斷臂回到家中不久,就發生異常,一個月不到,躲在屋裏不見陽光,每天要吃生肉,就開始不見客了,後來陸續連家人都不見,直到幾天之後,他趁家人深夜不備,一口氣衝到後院枯井,投井了。

這個消息還是長沙那邊,老九專門查訪後帶給我的,陳家之後閉口不提這事,我聽他後來說,長沙有傳言,陳胖子出殯時的棺木是空的,有個轎夫抬完死人,第二天晚上喝醉了酒,口無遮攔把棺木發飄的事傳了出去,應該可信。

至於後麵還有一條傳言,是另外一個老夥計給我的,他說陳胖子墜落井中後並沒有死,家裏人要硬拉他上來,結果他跟瘋了似的咬人。

最後那幾天的一個傍晚,有人看到過一個渾身血紅色毛發的怪物,他將成捆的炸藥丟進井中,事後整個枯井被徹底炸榻掩埋,但這個事情真假不知。

馬家那個事,我也聽說了,這事情影響很大,他撐了四個月,用過各種方法解救。可結果還是禍帶子孫全家,你跟老三都在東北,關於這些事知道的比我詳細,但願咱們都不會走到那一步吧。

現在唯一知道的就是厲爺,他還活的好好的,聽說在廊坊一帶出現過,期間去晉中還收過貨,他是唯一一個手持發丘印,沒有中招的人。

自從摸金、搬山兩派不見蹤跡後,厲爺是最後一任發丘天官了,解放後剿匪把卸嶺群盜滅了個幹淨,咱們陳馬王唐四家自從子午穀栽了跟頭,我也在考慮,不能讓後輩再做這些事情了,挖墳掘墓畢竟是傷損陰德的事,多數人往往走不到最後,結局也是相當悲慘的。

信件寫到了這裏,信紙上的空白位置還沾染著一片陳年血跡,之後的文字是從這些血跡之後開始續寫的。

我能確認,這後麵的續寫依舊是我祖父的親筆,他在書法上是有些造詣的,但從後麵的字跡開始看,他落筆已經無力,仿佛一個得了重病的人,已經無法再像之前一樣寫出一手好字了。

後麵的篇幅,少了敘述,說的也都是我祖父自己的事情了。

老弟,我的情況越來越糟糕了,我能清晰感知到,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

老馬跟陳胖子,他們當初的征兆都開始應驗在我的身上,今天終於來了個懂行的人,他說咱們左肩頭上的標記叫做冥魚古符,似乎以前在西麵哪個大墓中出土過,但可惜後來就語焉不詳了。

我不行了,麵目在變、需要的生肉越來越多,家裏都很急切,昨晚我召集家裏的三個孩子囑托了後事,那期間我坐在裏屋,根本不敢給他們看我的臉,甚至連見子女們一麵都做不到!

身為人父一世,如此慘狀,真是不勝唏噓啊!

今天我徹底明白過來了,往陳家後院枯井裏投炸藥的可能不是怪物,正是陳胖子自己。

不知道還能否再接到你的回信,老弟,我得想方設法把那些玩意兒都背負起來帶走,不能再遺禍給後代了。

望你也好自為之!(唐貫山筆。)

整封信到這裏,又一次被我看完了。

自我從父親留下的東西裏發現它,到現在已經過去十多年時間。

在這期間,我把這封信看過無數遍,每一次去看,腦海中都會浮現出無數種不同的畫麵,以及猜測。

而這封信,幾乎組成了我的整個童年記憶。

我從小就是個孩子頭兒,也不喜歡上學,淨顧著調皮搗蛋,父親在我三歲不到就“幹一件光榮而偉大的任務去了”,母親在我中學後,跟家裏矛盾越來越深,最終搬去了澳洲獨居,並不經常回家。

我被我的祖母,以及大伯、二伯養大,他們對我真是說不出的好,從小到大無論怎麼使性子都由著我,後來勉強考了個大專,因為對於古籍字畫的興趣,便在東門口開了這家裝裱鋪,裱些字畫,順帶見識見識其中真品,純屬自個兒愛好。

至於先前關於子午穀的事,還是那年母親跟家裏吵架,祖母悲從中來一時不能自製,這才拉上我過來,講了這麼一檔子往事。

至於我,在家裏似乎也總是享受特權,他們對我從來都比對幾個堂兄弟要好的多。

小時候打架、破壞公物,甚至有一次叛逆偷了大筆的錢出去幹壞事,祖母都隻是瞪我一眼,大伯、二伯也隻是象征性的告誡我下次不要了之類的話。

他們並不知道我有祖父手書的事,而至於老爺子的死因、往事,除了那次子午穀的事情以外,我隻聽強子叔讚歎過,說我家老爺子當年,那就是一代傳奇!

反倒是家裏人,生怕我知道了這些似的,從來都當成是禁區一樣隱瞞著,不讓我跨過雷池半步。

也是到了後來慢慢長大後,我悄悄回了一次川南老宅,才打聽到一些關於我祖父喪葬的事。

祖父出葬的那天,棺上加棺,背麵朝天,這是一種詭怪的葬法。

甚至當地老人,現在口中還流傳著一些關於我祖父下葬時候的奇怪事,著實有些令人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