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七首原本的計劃很簡單，那就是闖禍，怎麼樣能把禍越闖越大，他就怎麼整。
因為隻有這樣，他才能得到上位人士的注意。
無論那注意他的達官貴人是善意還是歹意，隻要那些人把注意力放在錢七首身上，那錢七首自然有一天會與他們接觸。
事實上，也沒有出乎錢七首的意料。
他大鬧賭坊的數日之後，他就發現身邊好像有一些些不對勁。
比如，他經常在不經意回頭時看到遠處的牆角有一隻手迅速地縮回。
再比如，他在進出酒館時會被人有意無意地蹭上一下……
種種不尋常，讓錢七首第一時間就發現，他已經被人盯上了。
又經過幾日觀察，錢七首發現盯梢自己的人特征很明顯。
第一，反應比一般的地痞混混要快很多；
第二，多多少少地帶著“上位者”的氣質。
在無錫城裏麵，能夠符合這些條件的隻有官家的人！
在舊社會，隻要在衙門當個差，哪怕是給縣太爺倒夜壺，也比普通人家有麵子。
那些盯梢錢七首的都是捕快，平時作威作福慣了的人。
衙門裏麵突然要他們低調盯梢錢七首，以他們平日的處世之風，又如何低調得起來？
所以，錢七首立刻就開始進行了針對衙門的計劃，他知道，宏圖大業最堅實的一步即將邁出！
錢七首現在在無錫市井中的名聲可是如日中天，所有人都怕他，所有人都不敢招惹他。
但是出於生活需要的潑皮除外。
普通人要命不要錢，潑皮要錢不要命。
錢七首剛剛從賭坊裏刮來了一大筆錢，正好全散在無錫那些潑皮身上了。
自然而然的，潑皮們就開始一五一十地把縣衙的軼事給輪番說給錢七首聽。
那時候的潑皮們沒有網絡，當不了鍵盤俠，無法利用鍵盤造謠傳謠。
但是呢，潑皮們也是從小聽說書先生說書長大的，很小就練就了一嘴“口若懸河”的本事，如果錢七首那個年代有鍵盤，現在的鍵盤俠們估計一個個都要無地自容。
於是乎，在金錢攻勢下，錢七首從“縣丞陸中正的兒子勾搭縣令胡興的小妾”的故事開始，一直聽到了“陸中正跟胡興其實有斷袖之情”的故事結束。
每一個故事都是腦洞大開，天馬行空，讓錢七首歎為觀止。
當然，錢七首是不可能相信這些故事的。
不過本著“藝術來源於現實”的原理，錢七首明白了縣衙有以下特征：
第一，胡興雖然大權在握，但在真正的決定性的事件中，需要聽陸中正的意見。他們縣衙每年都會有一套“方針”——今年打壓哪家酒樓，明年打壓哪家賭坊。
而在多方博弈之中，胡興每次最後的收益，竟然都跟陸中正差不多。
表麵上看，這似乎“相對公平”。
但實際上，胡興作為縣令，竟然每年撈到的好處跟陸中正幾乎相同，這就是最值得玩味的？
就比如現在的職場，你要是作為一個普通的辦公室科長，每年的工資連獎金加起來跟你手下的科員一樣多，你會怎麼看那個科員？
你是不是會想辦法，殺殺那科員的威風？
但事實上，胡興不光殺不了陸中正的威風，反而是陸中正步步為營。
從第一點就可以看出第二點——
胡興在衙門裏雖然坐著最主要的位置，但是他手下的多數人或許都聽陸中正的命令。
根據潑皮們的報告，胡興在官場上混了幾十年，再廢柴，也是懂一點手段的。
當初胡興就是一步步從主簿的位置，慢慢地扳倒了當時的無錫縣令而走馬上任的。
這樣的人的官場鬥爭經驗，不會不豐富。
所以，如果胡興掌握著衙門中大多人的“心”，那麼稍微使點手段就能讓陸中正掉了烏紗帽，手段如果狠辣點，甚至還能要了陸中正的腦袋。
如今陸中正勢大，隻能說明，衙門中沒有什麼真正有能耐的人來配合胡興，或者說，真正有能耐的人都看好了陸中正這支“潛力股”，而你所謂知縣胡興，或許在那些人眼中隻是一棵快爛根的大樹。
“都不是省油的燈呐……”
錢七首想了想衙門中的形式。
一時也拿不定主意，到底要利用誰。
胡興看起來要比陸中正弱，幫扶他的話，意味著要跟陸中正為敵，難度係數比較高。
而且胡興也不是一點自己的主意也沒有，如果錢七首幫他擊垮了陸中正，那錢七首雖說應該不至於落得個兔死狗烹的局麵，但也不一定能完全擺布胡興。
至於幫陸中正麼，等於就是與虎謀皮了，而且錢七首還聽說自己整垮的那間賭坊的背後跟陸中正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但俗話又說富貴險中求，陸中正比胡興要年輕很多，正好是大展宏圖的年齡，他的野心或許不僅僅會止於一個縣令而已……
或許自己可以依靠陸中正也混到一個高位，然後再對陸中正反戈一擊，取而代之？
想著想著，錢七首喝完了最後一口麵湯：“小二！結賬！”
將幾文錢拋給小二後，錢七首離開了麵館。
屋外的日頭有些刺眼，晃得錢七首睜不開眼睛。
因為視線不佳的緣故，錢七首沒能看見橫在酒館門口乞討的老乞丐，於是很自然的，錢七首被這老乞丐絆了一下。
好在錢七首身手敏捷，在經過短暫的趔趄後，立刻站穩。
抬腳欲跨過老乞丐離開時，錢七首又發現，他的褲腿竟然被老乞丐抓住了。
老乞丐麵有菜色，眼神中帶著祈求：“公子，賞口飯吃吧……小老兒大概三天三夜沒有吃過飯了……”
說完，老乞丐的肚子還真的傳出了咕咕的響聲。
錢七首上下打量了老乞丐一眼，眉頭慢慢地擰緊了。
這幾個月來，錢七首遊蕩於無錫城裏每一個角落，大大小小的乞丐、潑皮都認識了個遍。
憑著過人的記憶力，錢七首可以斷定，無錫城裏沒有這樣一號乞丐！
錢七首壓根就沒見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