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鬧劇
夕陽西下，對於孩子們來說，這本應該是個值得期待的時刻。夜色掩映，這是捉迷藏的好時候。張一凡本打算吃完飯就出去玩耍，然而這一副好心情卻都被自己的三姑姑擾亂了。
“別仗著你是嫂子你就欺負我年輕，有能耐別在背後罵人啊。”在張一凡眼中，一個潑婦雙手叉腰歇斯底裏地喊道。“
“我不活了，受人欺負啊，嗚嗚······”潑婦一屁股坐在地上連哭帶罵，哭天喊地。
張一凡的家距離村頭不算遠，因此本應在村頭乘涼的村民們聽到動靜紛紛趕過來看熱鬧.中國人自古使然的毛病就是喜歡看熱鬧，從來不考慮被看的人的心裏想法，從來不顧及別人的感受.
飯屋中，張一凡的母親張愛英低頭往土爐子中填著柴火，似乎院子中的哭鬧和自己絲毫沒有關係.但是從她那微微泛紅的眼神中卻能看出她此刻內心的掙紮.
院中的潑婦仍然旁若無人地表演者，廉恥和羞愧此刻在她的心中早已拋到九霄雲外.
村民們將潑婦圍在中央，看著她獨自表演.有幾個好心的大嬸看到潑婦坐在地上撒潑，趕忙伸出手想把她拉起來.然而潑婦似乎很享受這種被圍觀的感覺，伸手拍開大家伸出的手，表演的更加賣力.
不知廉恥.張一凡心中突然冒出這幾個字.看著圍觀的村民們雖然臉上貌似焦急但是眼神中流露出的看熱鬧的神色，張一凡有一種恨不得衝上去將自己的三姑姑一巴掌拍死的心情.
一個六歲的孩子，心中湧現出這種想法很奇怪嗎？或許有人這麼覺得，但是這一切又是顯得這麼的合理.
張愛英的娘家是鄰村人，父親身有殘疾，母親老實巴交.這樣的家庭，往往被人瞧不起.事實的確是這樣的，自從張愛英和張一凡的父親張永明定親以來就不被自己的婆婆也就是張一凡的奶奶待見.
在那個年代，準女婿在農忙時節有義務去未來老丈人家幫忙.然而，張一凡的奶奶卻多次以忙不過來為由，不讓自己的兒子去未來老丈人家幫忙.以至於張永明隻得偷偷去.結婚的時候，張一凡的奶奶將親戚帶來的禮物留下好的，把剩下的次品給這一對新人.張愛英懷上張一凡以後，張永明為了給自己的老婆孩子創造更好地生活，於是跟隨進城的潮流到城市打工掙錢，家中隻留下挺著大肚子的張愛英.然而作為婆婆，張一凡的奶奶卻從來沒有幫助自己的兒媳婦處理日常家務.張一凡在六歲就懂得生火做飯，看家護院，多是拜自己的奶奶所賜.雖然在現在看來打罵孩子是不科學的，但是所謂虎毒不食子，有哪位母親願意有事沒事就對自己的孩子又打又罵呢？無非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出人頭地，不讓人家瞧不起.這種心態在農村尤其如此，而對於張一凡的母親，更是如此.
試想一個在這種環境下成長起來的孩子，心理怎麼可能健康成長.張愛英的恨意在小小的張一凡的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種子.或許此刻這顆種子還沒有生根發芽，開花結果.但是假以時日，一旦種子萌發，那麼對張一凡的人生影響是巨大的，他或許會恨自己的家人，更嚴重的甚至恨整個社會，恨所有的人.
或許眼前的村民們是無辜的，但是看在張一凡的眼中，眼前的村民很自然地和躺在地上撒潑的潑婦是一個陣營.他們都在看自己和母親的笑話.是的，他們一直在看笑話，盡管他們裝的多麼正經，多麼不忍心，但是他們依然站在這裏看著，看著自己和母親出醜.看著眼前的潑婦表演，看著她辱罵自己的嫂嫂.難道他們都不知道嗎，難道他們不知道奶奶和娘關係不睦嗎？難道他們不知道奶奶總是找母親的麻煩嗎？三姑姑這次的行為或許還是奶奶的挑撥離間.可是眼前的這些人卻隻知道看我們的熱鬧，有誰願意出來幫我們說句話嗎？有誰願意站在我們這一邊嗎？
此刻，一種巨大的孤獨感侵襲著張一凡的心靈。無助，失落，無奈，恨充斥著他那幼小而又脆弱的心靈。
“哎喲，這個死孩子，你不嫌丟人啊。”突然一個聲音打破了現場的鬧劇。隻見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走到人群中一巴掌呼在潑婦的後背上。
“啪。”
“死孩子，守著這麼多人你發什麼瘋啊，你嫂子說你兩句還能怎麼地了，沒大沒小。”
來者是張一凡的奶奶，隻見她一把將自己的三女兒拽起來，像孩子一樣拍打她的屁股，一邊嘴中罵罵咧咧。但是是人都明白，她這是在指桑罵槐，嘴上說的是自己的女兒，其實暗指的是張一凡的母親張愛英。
“唉，嬸子啊，別把孩子打壞了。”有人出來趕忙拉住張一凡的奶奶說道。
“是啊是啊，有什麼大不了的，都是一家人，就是一點小小的誤會，趕緊拉回家說說也就好了。”有人勸道。
“我不，憑什麼我受委屈，還沒地方說了呢。”潑婦不依不饒地喊道。
“啪。”張一凡的奶奶對著自己的女兒又是一頓捶打，然後在大家的拉扯下，帶著她向門外走去。
這場鬧劇終於就這樣演完了。當奶奶出現的時候，張一凡和張愛英嘴角同時露出一絲冷笑。即使有人看到了張愛英的表情，但是卻沒有人看到張一凡的表情。畢竟在一個六歲的孩子身上看到這真表情的確是很震撼。但是，又有誰知道張一凡此刻心中的痛苦呢。
恨，恨我年少無能：恨我手無縛雞之力。否則，誰敢欺負我們母子，誰敢在我們家院子裏咋咋呼呼。我恨不得手裏拿著一把刀，殺光所有的人為娘解氣。小小的張一凡在心中出現這樣的想法。
“娘······”張一凡走到飯屋門口，對著母親說道。
“飯做好了，你去把碗筷拿出來，咱吃飯。”
“好的。”張一凡不知道怎麼安慰母親，隻得聽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