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大蛟貼著山洞口的昏黃眼瞳消失,我透著洞口看去,隻見那大蛟就盤著身子守在外麵的甬道中,看來是打算死守我們了。
和尚之前說的不錯,這古墓裏就我們倆活人,之前他沒來這山洞,在另外的地方,還能牽製一下這大蛟的行動,而此時,我們都在這山洞裏,那大蛟隻用死守外麵甬道,根本不用顧忌其他地方。
這山洞,就是我們的墓地!
我咬牙,又想到了剛才出現的放山把頭,扭頭去找,隻發現放山把頭就站在我們身旁不遠處,盯著我大睜著眼,整個身子都在微微顫抖。
“你……你剛才說,有人……有人告訴你……”
“不錯,”事到如今,我隻能實話實說,“有人告訴我,穿過樹林,度過長河,再過一座山穀,這是你最常走的放山路線。”
放山把頭原本就睜大了的雙眼再次一睜,仿佛眼球都要掉落出來了似的,直徑來到了我的麵前,聲音中又是激動又是顫抖。
“你……你們去找了我老伴?”
“本來想找您的,”和尚接過話,對著放山把頭恭恭敬敬的拱了拱手,“周老,我們十年前見過麵,當時我跟著東家,也就是老刀把子。”
然而,放山把頭沒有理會和尚,隻是直勾勾的盯著我,顫著嘴許久,仿佛鼓起勇氣般的問出了一句話。
“你說的都是真的?她……她還在?”
“在,”我點頭,“她就坐在籬笆院裏,每天盯著你進山的路,等著你回去。”
我話音一落,放山把頭猛地就蹲下了身,抱著雙手痛哭了起來。
嘶啞而蒼老的哭泣聲回蕩在山洞中,充斥著悔恨與絕望。
我心中不是滋味,和尚跟著在我耳邊低聲道:“小昇子,看來,這放山把頭死前咽不下的氣就是他的老伴,等到現在也是想回去與他老伴團聚。”
我點了點頭,想到老阿婆盯著荒草路的雙眼,那從籬笆院大門延伸至她腳下,記載著等待放山把頭每一天的無數劃痕。
我突然就明白了,至使這放山把頭死後陰魂不散,寧願在這山洞中等待這麼些年的,是經曆了幾十年,依舊為對方著想的,最真摯的感情……
放山把頭進古墓是為了賺錢帶老阿婆去城市裏滿足她的心願。
老阿婆守在籬笆園,卻已經不在乎自己的心願,隻想放山把頭回去……
我深呼了一口氣,也沒有打擾放山把頭,一直到他停止了痛哭,坐在地上低沉了神色,不停的搖頭。
“你們走吧……這麼多年,我以為我早就準備好了,隻要有人進這山洞,我就一定要抓他做替死鬼,可為什麼進這山洞的是你?”
我一愣,放山把頭繼續道。
“如果你是個貪財忘義的盜墓賊該多好?如果你一進來就對我不客氣該多好?那樣我就下得去手了……”
“周老,您下不去手的,”不等我開口,和尚接過了話,“修為未滿的人果你都不會去摘,更別說對人下手,周老,你有一顆善人的心腸,隻是你的執念太重……”
“可我就想回去見見她!”突的,放山把頭打斷了和尚,有些崩潰的吼了起來,“我就想回去見見她!哪怕隻說一句話,隻道個別,我就是想見見她,讓她別在等我……”
吼著,放山把頭又垂下了腦袋,整個身子啜泣著不停顫抖。
我心中不是滋味,和尚則低念了一聲佛,跟著點了點頭。
“周老,其實除了替死鬼,我還知道一些搬屍的方法,您如果信得過我,就讓我試一試。”
我一愣,放山把頭也跟著抬頭,盯著和尚瞪大了眼:“真的?”
和尚鄭重點頭:“不打誑語,如果您信得過我,就告訴我您的肉身在哪兒?”
放山把頭毫不猶豫的同樣點頭,伸手就指向了山洞一邊的壁麵。
“我的肉身在這壁麵上,當時,我還不想死在這兒,所以死前想攀上這山壁看看上麵還有沒有路,卻不想犯了心梗,肉身也掛在了上麵。”
我恍然,怪不得我與和尚找完了這整個山洞都沒有找到周老的肉身屍骨,原來是掛在山壁上。
然而,周老一說出口,和尚卻變了臉色,望著山壁一邊蹙起了眉。
“怎麼了?有什麼難處嗎?”放山把頭跟著問。
“先上去看看。”和尚回著,招呼我一起就向放山把頭指著的壁麵走去。
我也沒拒絕,跟著和尚去到了壁麵前,隻見這壁麵上滿是凹凸的石塊,攀爬起來應該不費勁。
於是,我與和尚一起就踩著那些石塊向壁麵上爬去,放山把頭的亡魂則飄在我們身旁,幫我們指著方向。
“和尚,這搬屍是什麼意思?我們如果帶走放山把頭,不應該帶走他的肉身屍骨就行了麼?”
“沒那麼簡單,”和尚搖頭,“如果帶走肉身屍骨就能行的話,那為什麼鬼魂還要抓替死鬼?直接讓過路人帶走自己的肉身屍骨不就可以了?
人死為魂,期間會有一段時間,這段時間內,必須讓肉身屍骨離開地麵,比如放入棺材。
不然,那段時間一過,肉身屍骨還在地麵上,那地麵就會是他的墳頭,想離開,除了抓替死鬼,就必須搬屍遷墳。”
我恍然,一旁飄著的放山把頭又開了口,衝我們指向了壁麵上方一塊凸出的大石塊。
我與和尚雙雙攀了上去,隻發現這凸出的大石塊,是一片伸出壁麵得有兩三米的岩石。
這岩石就像一個石台,凸在壁麵上,其中正有一具已經枯朽了的屍骨,看來就是放山把頭的肉身屍骨。
“還好,石台挺大,容得下石頭。”和尚鬆了口氣般點頭,跟著讓我等在這石台上,自己又攀下了壁麵。
我也不知道和尚說的石頭是什麼意思,就站在石台邊緣等,身旁一邊是飄著的放山把頭的亡魂,另一邊是石台上的放山把頭的屍骨肉身,別說,還真有些滲人……
沒有意外,直到和尚從山洞下麵再次攀了上來,而這一次,和尚踹了一兜子的碎石。
我當然不知道和尚要做什麼,和尚則對著放山把頭飄著的亡魂道:“周老,我要開始了。”
放山把頭瞟了石台上自己的肉身屍骨一眼,點了點頭:“隻要能讓我出去,你做什麼都行”
和尚同樣點頭,也沒再說什麼,蹲下了身,將放山把頭的屍骨撥到了一邊,跟著用帶上來的碎石在石台上擺了起來,直到擺出了一個人形的模樣。
我這才看出了端倪,和尚這是要用這些碎石代替放山把頭的肉身屍骨!
猜測著,和尚又看向了我,讓我把之前放山把頭給我的尖銳黑石給了他,跟著又看向了一旁放山把頭的亡魂。
“多有不敬,周老,還請您忍耐一下。”
放山把頭的亡魂再次點頭,和尚則用那尖銳黑石做了一個我意想不到的動作。
和尚竟然用那黑石尖銳的一邊,向著放山把頭肉身屍骨的其中一根腿骨上刮去!
我瞪眼,隻聽一陣呲呲呲的駭人聲響,和尚竟從那腿骨上生生刮下了一層骨灰!
我不由得瞟了眼放山把頭的亡魂,隻見放山把頭的亡魂死死的皺著眉,扭曲了神色,似乎非常不舒服。
當然,人怕掉肉屍怕動骨,這和尚就這樣刮放山把頭的屍骨,放山把頭肯定會不舒服。
而和尚也沒停下,一隻手用黑石刮著放山把頭的腿骨,一隻手接住了刮下來的骨灰,跟著將那骨灰撒在了擺成人型的碎石軀幹上。
緊接著,和尚又從放山把頭那肉身屍骨的骷髏頭上抓下了一把頭發,同樣的撒在了碎石軀上,並從兜裏掏出了火折子。
和尚吹盛了火折子,閉上眼念叨了一陣我聽不懂的話語,跟著將那火折子湊近了碎石上的發絲與骨灰。
瞬間,就像引線被點燃,碎石上的發絲和骨灰一陣蠕動,最終竟然融進了那些碎石之中!
“骨為軀,發為膚,”和尚說著,睜眼看向了一旁飄著的放山把頭的亡魂,“還差一口氣。”
放山把頭怔了怔,跟著似乎明白了和尚的意思,對著碎石軀就要吐氣,和尚卻是揮手攔住了他。
“這口氣一定要強烈,最好是怨氣,想想外麵的大蛟,它害你進了這山洞,並且守著您這麼多年,使您無法離開這山洞回去找您的老伴,你恨不恨?”
放山把頭跟著瞟了瞟山洞口的方向,眉峰緊皺著,神色間露出了一股清晰可見的惱怒。
同時,我也用鬼眼感知到,放山把頭的身上,一股冰寒的怨氣冒了起來。
“就是現在,吐氣!”和尚瞪眼。
放山把頭也沒猶豫,衝著那碎石軀就吐出了一口怨氣,而在我鬼眼中,那口怨氣就是一股寒冷的煙霧,直接就融進了碎石軀的骨灰和發絲中。
下一瞬,隨著放山把頭的怨氣融進骨灰和發絲中,我的鬼眼看見,這碎石軀上隱隱顯現出了一個模糊的黑色人影,分明就是放山把頭的模樣!